丁莊夢  

丁莊夢

 在Tazze進了幾本二手,作者都是閻連科,受活,風雅頌,為人民服務,日光流年,加上這本丁莊夢.書況都不差,偏丁莊夢中有一台紙裝釘反了,像是預告了這書中人物的表情.一個病毒被輸進了人體,打翻了他的生命,生活,時正時反,在讀那裝倒了16頁時會忘了這書的正面究竟是什麼,反過來的意境又是什麼,猶如這書中緊緊套住的枯萎氛圍,不是單純的死亡味道,一種到末日也不能解脫的桎梏,還有一種陰陽兩分,人鬼殊途的相互映照,闔上最後一頁時,只剩空無一人的村莊,被遠遠拋在臨近縣城,東京之外,而刻在在金銀棺上的繁華世界看似孤獨伴著身旁的骸骨,實在卻又全然無關.

 丁莊是個許多人賣血賺錢的村子,因為賣血讓這些人全染上愛滋病,隨著病發,一個個死去,而未得病的村民則選擇離開,丁莊最終成了空蕩蕩村落.故事就以上這麼簡單,純看劇情一定覺得枯燥,比不得武俠,推理那些.但這種作品就是要慢讀的,一個字一個字,不該產生那種結局趨動行為強迫閱讀加速的欲望,想想自己如果是這種情況,還不如跳開.這種型態的作品越來越少了,原因不一,可能翻譯文學成了市場的主流,小說被淺化口語化,著重在場景,情節,也可能因大量收看影像作品,讓創作者的文字能力追不上空間場景想像力.總之就是劇場化,影像化,但偏弱了文字能力,這種特性,讓我不自覺思考起不同的文字作品間究竟能不能比較,比較有意義嗎?.丁莊夢這種太純粹細膩文字,似乎是遠離了時代. 這是一個好題材,也是實際發生的事件,作者以豫東黃河古道上的村落為主場,讓一個死去小孩的鬼魂做第一人稱來說這個村落故事,小孩的爹買血致富,它的叔賣血致死,它的爺則從被被迫推動村民賣血到醒悟錯誤看著這一場悲劇的全部.

 愚昧是什麼?其實我不知道.它無關農工,也無關知識份子,還是文人憤青.昨日我還在新聞中看到有廟中人群拿鐘倒數慶祝末日的結束,結果事實發現倒數才開始,我們能說那愚昧嗎?有時那可能是因為不知道,更多時候是因為沒有遇到,不要說一個村中大半的人都得了熱病,愛滋病,現實中我們多數人連一個患者真名實姓都不知道,甚至沒有見過,身旁的人即使有病,可能也就默然的繼續生活,或悄然往生.在丁莊,整個村落家家戶戶都有人得了愛滋病,得病者都知道自己要死,家裡的人都知道他會死,村中的人都知道他們會死,只是不知道要在那個時節,那個天氣裡.面對著死亡,人不能數日過活,而是過一天算一天,過一天賺到一天,挨過這個冬季,也許就可以再多活一年,除了死亡是唯一確定的事實,其它都是未知,夫得了熱病,妻子遠離他,妻得了熱病,丈夫趕她回娘家,母得了熱病,孩子可能出生就染病,這個病,牽連的可不單是個人,他身旁的一切似乎都隨之變樣.

 小強是個被毒死的小孩,據說是村裡人下毒的,因為要報復小強的爹丁輝.丁輝在縣裡面推動賣血經濟時,是丁莊內最大血王,設立血站,讓一個個男男女女賣血賺錢.十多年後,熱病開始暴發,人們不知愛滋病根源,只好所有的帳都算在丁輝頭上.丁輝極有生意頭腦,看到官方推出血站,掐指一算,不如自己也來收血轉賣,村裡的人家把賣血賺的錢翻修老土宅,換瓦,裝新傢俱,丁輝則在莊裡新街上蓋了棟三層小洋樓.等熱病暴發,丁輝當起了縣裡熱病委員會主任,到各鄉各村倒賣公家棺材給染病死亡人的家屬,還收費幫已經病死的未婚男女配對冥婚,靠著賺熱病死人財,丁輝的人民幣堆滿了一整個屋子,百萬一堆一堆的像山一樣高,同時也攀上縣長做了冥婚兒女親家.光是毒死小強,還不足以解恨.故事就是從小強眼中看到這一年丁家在莊內的遭遇.

 小強的爺丁水陽算是真主角,細心一點會發現整本書中只有他有夢,書中關於夢境的場景都是他的預言,回顧,想像,他本身就是個名不相符,小學的三位教師中,只他不具任用資格,但每年評選優良教師,當兩位正職爭執僵持不下時,都折中著讓他當選;前任村支書不願配合縣裡賣血經濟遭革職,負責推動賣血政策的教育局長唯一知道名字的丁莊人就只這位優良教師,他因而成了沒實名卻握著村委會公章的人,能決定村中大小事務,由於他的說明,將輸血比做河灘地上的水坑,越輸越旺,破除了農民輸血壞身體的迷信,是他領著村民參觀上蔡縣賣血致富家家戶戶蓋洋樓有著整齊現代化的村莊,才誘發村民賣血的念頭,局長稱他是丁莊脫貧致富的救星,但這究竟是救星還是災星呢?山南水北稱之為陽,山北水南則為陰,所以洛陽在洛河之北,江陰則在長江南岸,衡陽位在衡山南麓,華陰自在華山之北,看到一半想到水陽這個名字就是個相反,實景是乾涸的黃河古道,那一個乾了大半的年頭,到處乾枯不見嫩綠,只村民從頭至尾對他只有敬重,也正因這層敬重,才有了賣血行動,不得不令人質疑的反差,最後他親手打死了兒子丁輝,跟這位尋常農民眼中的好人實在搭不上邊,諷刺的是因為不執行賣血政策的老村支書,經不起老婆眼見他人致富開口罵他"不敢賣血算不上男人",終於挽起衣袖,賣血了,得病了也下世了,而執行政策的丁水陽,卻反而沒有賣自己的血,能說這不是個名不相符的人,其中儼然有種對人們盲從制度,知識,體制,威權者的暗諷,卻隱隱的不那麼著邊的讓它們跳脫,猶如這個寫實的故事,卻實在如霧,太陽出來就消失了,不曾留下證據;當丁水陽被公安放出來,走在空無一人的庄上,制度仍在運作,好人也在街頭,卻只剩下這個權力下與權力上的人,村下世了.

 小小的村落中,人們彼此間可能都有親屬關係,因為血,緣也不是緣,倫常都不倫常,小強的叔丁亮得了熱病,丁輝如果知道賣血會得熱病,怎會讓弟弟丁亮賣血?像村人沒錢買棺材就把丁莊的樹砍掉,樹光了沒了遮蔽,村子就更炎熱枯黃了,丁輝買血是丁水陽證明賣血無礙,丁亮賣血是因為自家就是血站,自己需要錢,丁小強被毒害是因為賣血讓村民得熱病.丁亮得病後與村中所有熱病患者都集中住在小學,隔離在村中心外,隔開了他們原有的親屬關係,也打破了這種關係,丁亮的老婆嫌棄他,丁亮就跟同得熱病的有夫之婦玲玲偷歡,玲玲是丁亮堂弟丁小明的媳婦,他們本來就因為賣血得病而疏遠,偷歡被逮著後,關係更是劍拔弩張,而揭發這層亂倫關係的賈根柱,丁躍進利用此事奪了丁水陽的公章,兩個熱病人成了村裡的掌權人,結果丁莊整村得病了,小學中的物件被搬光,村中樹木被砍光,熱病接管了丁莊.賈根住他們做這些都是對丁輝的恨,扒了丁輝老宅,揭發丁亮亂倫,奪了丁水陽公章,甚至盜了丁亮玲玲合葬的墓,也許我們可以懷疑丁小強都是他倆毒殺的,只因他們認為一切都是血王丁輝的錯.然而丁水陽走在一年未曾到過的縣城街頭時,突然陌生的汽車,高樓,小鋪,喝了一碗220元的湯, 等於一口棺材錢,他以為這是夢,只是用手指再掐了大腿,還留在現實裡,原來這個不是夢,他正躺在那間堆滿錢不知多少的密室裡,屋外的大樹都是無法雙手合圍的,包圍在一個古色古香的院子中,而我們也明白了,這才是人們得熱病的所在.

 有了賊歡的熱病人玲玲,人們眼中的賤人,當她用冰冷井水澆身來幫丁亮降溫,一次又一次,終於,她下世了,但是,沒有驚動旁人,自己知道大限已到,拼著最後一點氣力,換好衣服,端端正正的躺在地上,靜悄悄,得了熱病的丁亮因為跨門摔著以為要下世了,卻這麼被救回來,但他醒來看著玲玲,也跟著自行了結了.讓我們分不清究竟人們得的是什麼病?而這是裡面一點點還存在的真情,憑藉著這些許的人性,在那河灘地上再度新生成一個個土地上的人,一個個人從泥土種生出,持續不竭,如結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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