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演化  

神的演化(The Evolution of God)

  如果反脆弱是一本試圖從金融工具發想衍生成的同心圓論述,這一本神的演化,則是另一種形式的創作,從序言到最後的跋,可以發現它是一種預先設計目的的寫作,作者Robert Wright要來解釋神這個概念,或角色是怎麼出現在人的世界,Wright設定了像我們這種沒有宗教信仰,不信神,甚至認為神或宗教是騙局的讀者,試圖要說服或征服信任理性,科學更甚於宗教的讀者,讓我們理解神的出現是人類社會理性的一部分,而不是絕對迷信,封建或是愚昧的產物,他試圖真實地貼近人類歷史,從人類生命的演進到部落與國家的產生等社會結構變化來呈現人對於未知事務理解的演變,如何伴隨人類社會結構的變化而產生神概念出現到多神,乃至一神教來說服我們對於神為合理的可能性,他要說的是神是人類世界的一部分,卻不試圖讓我們放棄理性而專向信仰宗教,從這個角度,這是一本有趣玩味的創作,Wright這種設定意圖,結構論述的層次邏輯都很清楚地從文字中顯現出來,但相對的,因為試圖將理性人們認定神的假像以神的真相呈現,將歷史中神可能存在的惡性,惡行完全揭露,是以雖然合於理性創作的標準,但以唯物觀的發想為基調,對於信神者,恐怕會被認為有褻瀆神的可能,甚至對於信神者是不能容忍的一本惡魔作品,這也正是它無法避免必然缺憾,然若不這麼做,恐怕只能陷入反宗教反信仰的窠臼,但這其實並不是作者的目地,因為書給人的最大感想就是試圖說明對神的理解,來反映人類社會的演進,其實他說的還是真的人類世界,即認為神並不超脫在人類之外,神就在活在人類的世界之中.

 

 但一個人若同時存在靈性飢渴與嚴肅知性該如何擺平?既要信神又要同時信任科學怎可能沒有認知上的衝突?這正是本書最初發想,須知即使沒有神,沒有宗教,也不意味就不存在兩者間的衝突.廢死人權主張可能會忽略受害者,保護動物者可能仍在食用不在他們保護範圍內的豢養動物,以上或者都算屬於一種不稱為宗教的信仰概念,既沒有完全合乎科學又合於信仰價值一致的可能,單從這觀點,個人喜歡隱藏在這本書的一個終極,那就是自利,私心,罪惡的運行可能真的是人類無法擺脫的惡魔,卻也可能同時是世界向前運動的天使,這並非是單純的性惡論,而可能如波斯拜火教那種二元性,善惡是同時存在的一體兩面,作者Wright並沒有以肯定的語氣寫出人性的惡念是主導個體轉成部落到形成集體族群的推動力,但是我們可以一直看到這個觀點偷偷摸摸,忽隱忽現的在書中一再出現,這種感受,可能也只是讀者個人我的價值觀,以至於特別專注書在此議題上某種重複,當然也可能是Wright不敢過度的刺激信神信仰上帝者亞伯拉罕宗教那些將近30億人口的價值觀,畢竟要說宗教教義的源頭是罪惡,是為了某些個人為惡,個人利益,是為了讓某些階級能夠一直享受權力與物質乃至性,豈不是要得罪太多人,這其中包括宗教的領頭者或是虔信的教徒,可能都會因此喊殺,魔鬼詩篇殷鑑不遠,但即使如此,作者也沒有貶低宗教的念想與企圖,他只是在說明一種演化的事實,只是信者恆信,要尊重信仰又要合乎事實不是信徒們能接受的一種方式.

 

 Wright表明自己談的神,上帝都是放在括號裡的,只是存在人們頭腦裡的上帝,其實並沒有一個憑據能夠認定外頭真的有一個上帝,可與人們頭腦裡的概念相符,因此談演化,神的演化,自然難合於宗教信仰者的價值,即使是具備寬容科學主義的信徒,也未必能夠接受,至少會認為無住於靈性成長,Wright所勾勒的世界對於亞伯拉罕系的教徒來說相當於兩則壞事,首先他們的神並不是生而完美,反而是生而不完美,另一個壞事則是神根本不是神,至是人類想像力的虛構物,Wright指出傳統信徒對於神本來就會抱著過高期望,總以為他們本教那套幾千年前形成的神學,一定通得過現代批判性思考的檢驗,毫髮無傷.不過換成只說自己具有宗教取向或靈性取向的人因為受到科學世界觀的影響,可能可以體會大部份靈性探索的虛假的,可是只要能夠相信它不是完全無望的便足夠了,Wright如果只要求這麼少,對於歷史所進行的理性評估將會顯示讓人振奮的結果,能夠顯示宇宙裡確實有些什麼能夠證明這世界存在更高的目的.但要什麼樣的證據才夠資格證明這世界存在更高的目的?其中之一是歷史要能顯示出它具有道德取向,要是歷史真會把人類意識導向道德的體悟,那就可以證明歷史不是盲目的,而是多少帶有目的性,最起碼是比相反的情形顯得有目的性,本書的探討脈絡是只要顯示出上帝顯示出成長的傾向,那就多少可以證明歷史是有某種目的性,Wright表示假如人類對上帝的概念顯示出道德成長,而人類道德也顯出相應的成長,又假使人類道德成長是出於歷史背後的基本驅力,而我們又認應這成長足以證明歷史有更高目地,那就足夠了,所以他試圖顯示人類的上帝概念道德內函越來越豐厚,是因為人類本身越來越道德,至於人類為什麼會越來越道德,Wright的指出是因為非零和動力的寬度與密度都與時俱進所致.非零合動力的頑強成長是人類歷史的核心現象,且固存於文化演進這個引擎本身,是上帝成長背後的推手,更是Wright過去作品的一個主題,在神的推動上,非零合動力本神是由別的東西所推動,而這個別的東西可能是傳統信徒所理解的那個上帝,也可能是比上帝更抽象,更哲學也深邃的東西.

 

 如果世界只存在一個人,那個人自利行為,或者都無關緊要,但一旦扯動到一個人以上,自利行為彼此間就會發生衝突扞格碰撞,於是有了人類的群聚,部落乃至國家的產生,國家對於人類已知能治之事有政治,經濟,法律制度的建立,讓人彼此從零合的遊戲中解放出來.從蠻荒走進文明,對於未知之事,同樣的道理也能併進,這就是推動本書的邏輯,基礎是自利心,零合雖是現代經濟語彙,但不代表沒這個名詞,這種現像就不存在.一個多神崇拜的社會可能較一神崇拜的更具寬容性,因為可以多神信仰可能會共享信徒,不具排它性,但單一崇拜可能存在零和的結果,因此,反而可能會較具不寬容甚至暴虐內涵.不僅本書所列示的亞伯拉罕系三大宗教都曾有這種特徵出現,事實上即便是多神,只要認為不寬容對自己是有害的,任何的一種單一神祈都會選擇與他神寬容共處,但是一旦出現可能的獨佔優勢,則具備優勢的神祈就可能對其他神祈採取暴力或消滅政策,雖然這種說法跟宗教的普世價值與主張完全背道,但看完這本書,看過Wright的推論,只要具備理性思維的人應該起碼會有些許的認同,當然信神者可能會也會大怒,事實上遑論本書主述的亞伯拉罕系三大宗教猶太,基督,伊斯蘭可能如此,回到更早的希臘,希臘神話中普羅米修斯創造了人類,也充當了人類行為導師,凡是對人有用能夠使人類生活幸福的事務,他都教導給人類,人們也以愛和忠誠來感謝報答他,但天神宙斯卻要求人類只能敬奉自己,必須拿出最好的東西獻給宙斯,因此普羅米修斯作為人類的導師的角色觸犯了宙斯,作為對普羅米修斯的懲罰,宙斯拒絶給予完成人類文明所需要的火,普羅米修斯用一根長長的茴香枝,在烈焰熊熊的太陽車經過時,偷了火種並帶給了人類.宙斯大怒用一條永不斷的鐵鏈將普羅米修斯縛在高加索山的懸崖上,讓他不能入睡,並在他的胸膛上釘了一顆金剛石釘子,同時還派一隻神鷹每天去啄食普羅米修斯的肝臟,就這樣日復一日,直到赫剌克勒斯將他解救出來為止,宙斯除了懲罰普羅米修斯,更想出了一個方法來逞罰由他創造的人類,宙斯命令火神創造了一個美麗的少女潘朵拉,宙斯給潘多拉一個盒子,裡面裝的是每一位天神送的一件給人類的災害禮物,然後潘朵拉來到人間,捧着那個盒子去找普羅米修斯的弟弟阿比莫特斯,阿比莫特斯雖然曾得到哥哥的警告,不能接受來自宙斯的東西,但他被潘朵拉的美麗迷住了毫無戒備的接過盒子,潘朵拉打開了盒子,藏在裡面的一件件災害禮物立刻飛出來,它們無聲無息一眨眼工夫就佈滿大地,但盒子最底部還留着一個唯一美好的禮物沒有來得及飛出來,潘朵拉就照宙斯的命令關上了盒蓋,從此各種疾病和災難就降臨到了人間,他們悄然而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而唯一沒有飛出來的東西就是希望.試想連神話中的神都會因人的不信仰而懲罰人,那麼那些實際在本書描述中多數是以人為所創造的神,宗教豈不可能會有類似的思考與作為?雖然作者沒有因此推論出宗教的危害性,但是從現實唯物的觀點確實能推導出一種完全不同於人們已有認知的可能.

 

 書開始於一個未知世界,透過對於現存接近非現代文明的群聚部落探索而起,從挖掘或觀察推論屬於遠古時代對於未知事務的解決之道,那個起初的萬物有靈論,人對未知的恐懼,加諸天災,疫病在缺乏有效性的現代醫學生物知識下,只能寄託於假想靈的懲戒,當然這種恐懼除了未知,也有部份是來自人嚇人,雖然對於鬼神寄託之說可能是一種不理性非科學行為,但是一旦有人嚇人的成分,可以因此推測總是有那麼一些先知,這些先知是有機會從看破鬼神驅靈去魔的觀點中找到個人謀取利益與權力的機會,也許他們反而是當時最具科學理性的聰明人,知道鬼神不存在,但多數人們卻以為它們存在並具備某種掌控宇宙的未知能力,於是就有了神,有了神的代理人,有了宗教的產生,以上是個人閱讀後的粗淺認知延伸,他的重點就是我以為人類即使在離今日很遠的時代,仍然存在不信神的人,只是他們並沒有以語言文字的意思表示,反而利用了這種認知成為個人優勢,當然要說宗教是這種情況下產生也太匪夷所思,生活方式從漁獵到部酋,通靈者薩滿師開始站上的代理者的舞台,作為人與未知世界間溝通的橋樑,那時的神不具備完全的道德性,可以擁有跟人一樣喜怒哀樂,神的行為也跟隨著情緒的高低起伏,善惡喜好而執行它自己的行為,因此神殺人不一定是因為人做了罪惡之事,而單純是因為神不喜歡那個人,雖然人無法揣度神的情緒,卻有人看到神的代理人薩滿師從中得到的好處,這些目光精確者往往是部落的主要的權力擁有者,他們可能就是部落首領或根本就是同時具備薩滿師與酋長的雙重身份,因為與神的概念結合,不僅能有金錢,性,乃至權力上的報酬,也有助於部落社會的穩定,確保個人統治權力.爾後便在此開展,不同部落的人間接觸可能產生衝突,就有了權力的爭奪,政治,經濟,繁衍交配的爭奪,有了你的神與我的神的爭戰,誰的神才具備真正的超能力,誰的神才是世上唯一的真神,雖然這是幾千年前就存在的現象,但實際上相同的爭奪還是一直持續到現在,也許神從迦南的厄勒到耶和華,阿拉而有不同,代理人從耶穌保羅而穆罕默德而有差異,然實際的現象不變.神權與政權始終存在一體命運的概念被人延續下來,而一直到今日,宗教做為實用的角色,仍是許多地區主要的政治人物必需掌握的一種力量.

 

 有一個現象是本書一直如影隨形,作者沒有點破卻一再重現的就是後代對於過往歷史的文飾或虛構似乎是那些宗教歷史,宗教經典必然的產出行為中的一個階段,先別談亞伯拉罕系三大宗教所談上帝可能完全是同一人,即使是耶和華,從Wright所寫可能也非由以色列人自創而是偷自被他們征服的迦南人的神厄勒所衍生,也就是摩西的使命可能不是如此恢弘,而只是一種偷換概念所來,同樣的耶穌可能沒有說過人家打你的左臉那麼可以把右臉也讓他打,因為保羅需要這種普世的寬容價值,穆罕默德也並沒有要世人以殘酷的暴力對待非伊斯蘭信徒,甚至還曾鼓勵信徒寬容對待其他神的信徒,但是隨著歷史的前進,各種政治或教務上需要,這些真正可能的歷史或宗教典籍就遭到後世的改動.Wright將這些納入零和與非零和的需要裡,當一個宗教面臨了非零和的需求,需要暫時示弱,或求助於別人,對於教義的準星相對會變得寬容,變得柔軟有身段,如以色列被擄時期,罕默德的麥加時期,還是保羅期待在羅馬帝國內宣傳教會,裴洛的卑躬解釋都是這種現象的一種歷史過程,而一旦它們站穩了基本的腳步,需要向外擴張,爭取更多更大的信仰區域或信徒,相對的不寬容甚至暴力主張就會成為主流,因此我們從這書洋洋灑灑的故事描寫作者引導的過程中,能夠感受到這真的可能是如書所要的那個分析的基點,及賽局理論的零和遊戲就是主導宗教演化的最大因素.而Wright並沒有太過深究這種歷史真相的對錯或道德批判,他是以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些真實虛假混搭的教義經典,他認為這些都是為了前面所說的更高的目的為目標的一種過程,這種更高的目標才是本書最後討論的焦點重心,是為了讓世界更具有更高的道德善性,讓人們的前進能更具有朝更好的普世價值為目標.

 

 因此Wright並沒有站在指責立場對於伊斯蘭聖戰的主張提出申就批評,他是採用如何讓非零和的價值能夠站上西方與伊斯蘭宗教世界間的誤解與仇恨,透過非零和的力量來化解可能的暴力罪惡,畢竟透過對古蘭經或魏聖訓的解釋質疑並不能夠真的解決問題,那些極端主義者對於價值與解釋早就擁有一套認知,並不可能因為它們所厭惡的西方世界對於經文再解釋來闡明穆罕默德未曾表示要對所有非伊斯蘭人採取聖戰的態度就能化解,於是Wright將目標放在那些不會參與焚燒西方國旗不會參與反對西方國家遊行的更大批採取非極端主張的伊斯蘭教徒,只要能讓這些人明瞭西方真正的想法,知道非零和取向可能帶來的好處,那麼即使有極端主義者存在也不會形成大範圍的宗教對立餒至政治對立,事實上宗教上的問題與政治上的問題根本是一體兩面,息息相關,不可能採取個別分離解決的.而這也是本書的一個探索的角度,道德想像力與神存在的更高目地.恨意之所以妨害理解,是因為恨意堵塞了我們的道德想像力,一種讓我們站在別人立場理解別人的能力,這種堵塞合乎天性,出於天擇的設計,每當面對敵人,我們的道德想像力總是容易萎縮,這是我們大腦機制的一部份,這機制讓我們寬容與體諒非零和關係中的夥伴,又讓我們排斥那些被視為是零和關係的對手,我們汕於為親友設想,卻不擅於為對手與敵人設想,因為我們總是無法從內在了解他們.天擇會青睞那些有能力自我辯護的人,會青睞能助長這種能力的傾向,其中一種會加強自我辯護能力的心理傾向是動輒相信自己的悲憤有憑有據,而對手的悲憤毫無根據,對這種心理傾向最大的威脅莫過於從對手的觀點看事情.能切斷理解與道德評價的關係當然最好,然而我們大多數人都只是凡夫俗子,僅對那些我們看出有潛在雙贏關係的人行使道德想像力,面對這個無奈,我們只能退而求其次,指望道德想像力的機制會按照原設計運作,讓我們一旦進入非零和關係時都會把道德想像力用在對方身上,這樣會更符合雙方利益.這正是貫穿本書的背後的推動模式,當宗教群體意識到自己與另外的群體處於非零和關係,便傾向於創造有寬容精神的經文,或是從既有的經文中找出寬容的根據,而當宗教群體看出不有雙贏的前景,不寬容與好戰的情緒便會佔上風,因此Wright在書中試圖說服西方世界要創造一個能讓寬容精神產生的大環境,要讓伊斯蘭世界的人主動的認為寬容才是一條未來之路,讓那些非激進人士理解進而採取寬容的態度來影響政治,則雙方的敵意才有可能化解,而不是先入為主未審先判的以有色眼光來看伊斯蘭世界,因為那只會讓零和關係永遠不變.

 

 本書最後試圖以物理之相來解釋宗教,個人以為相對牽強些,不過無礙於這書要傳達的主旨,畢竟對於不信神者,這書可能整本都是毒藥,但對於無神論者,能在書裡擷取一點尚能被說服的道德想像也足夠了,雖然這些關於宗教歷史的探索及驗證未必能完全證明Wright對於宗教演化的推論,部份猜想與心證顯然太過單向,但就取更高的普世價值與道德想像力之點來說,從非零和關係與自利的發想,應該是一條引領人類前進的有效方式.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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