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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  

 九三年

 九三年是雨果(Victory Hugo)最後一部長篇,寫的是關於1793年法國革命時期旺代地區保王黨叛亂的一本小說,比起悲慘世界,這本的份量小多了,我沒有發現繁體版,倒是簡體本有好幾個版本,手邊選的是上海譯文版的,但沒有比對過它版,不能說出優劣,不過純就翻譯,這書讀來倒還算流暢;但這小說的問題是,如果沒有對法國革命歷史有粗淺的了解,第二部關於巴黎的部分可能讀來如同嚼蠟,其中對於國民公會的描寫,枯燥卻又有獨特性,引用的議員或貴族人名近百個,如果當作者在做流水帳,用快轉看完這部,可能喪失對這部分的意義的了解,若單就內容閱讀,個人認為起碼也該知道馬拉,丹東,羅伯斯庇爾這三人,與山岳,吉倫特,巴黎公社,治安委員會等政黨或機構,也許不知道這些可能也能猜著看,但那樣就失去了一大部分樂趣,或許也就是這樣才沒了繁體版,這種條件下恐怕沒有幾個讀者,市場考量阻擋的可能大些.這本書寫的就是法國革命中恐怖的1793年,作者試圖描寫一個真相,革命歷程中發生的恐怖,殺戮事件,各種激進的思想,暴力活動才是當時躲不掉的現實,至於革命的目的與理想在革命活動進行時是被忽略的;一個人在正常情況下做不到的異常殘忍或勇敢,在這種暴力時間裡,在革命熱血對立的催化下,都成了合乎結果的必要手段,書就是呈現對立雙方各自的偏執,冷酷,剷除異己,為達目的連小孩都可以拿來做為戰爭籌碼,擋箭牌,即使敵對雙方存在血緣相依,卻各自為所謂的理想而殘害對方,乃至濫殺無辜者,而雨果藉著人類心中最根本的人道精神對這種殘忍做了最合於當時社會價值的結論,雖然未免過於一廂情願,也是一種合乎常理的路徑.

 這篇寫在1874年,也就是80年後的角度,想像一下今日若寫霧社事件,或中原大戰的故事該是如何?與其說它存在人道主義,還不如說從第三人稱敘述中看到了作者對共和的認同,郭萬的出場,一切的思想行為,對於此人外在形象的塑造,他是個什麼人做什麼事,明明白白,開明,勇敢,誠實,乃至寬厚,仁慈就是作者對於共和價值的投射,西穆爾單克侯爵最後的自裁未免矯情,畢竟他主張共和的意志堅定,任何阻擋在前的障礙都立志排除,那怕採用最恐怖,駭人,乃至極端不符合人道的方式,只要能促進共和主義的發展,抵抗歐洲各國傳統王室的入侵,他都願意去做,去屠殺,他令人辛苦運來斷頭台正是彰顯革命的強烈的意志會殺盡阻滯在前的任何障礙於敵人,卻為了表現共和主義也有人道精神,為了所謂的師生之情,他伴著郭萬而去,除了過於勉強,也和他與馬拉等人在咖啡館對談中所展現出的決絕意志不同,除了作者浪漫情懷的展現,實在想不出什麼原因,事實上雨果年輕時是一個支持王室的保王主義者,他曾寫過頌詩集歌頌波旁王朝復辟,還因此得到路易十八賞賜,只是王室對於農工蕭條經濟衰退提不出解決之法,雨果才有保王轉而同情共和主義,1851拿破崙三世稱帝,雨果流亡海外,這部九三年便是在此時期有的構想,直到1871年拿破崙三世被推翻下台,雨果回到法國開始寫作這部小說,因此,雖然朗德納克侯爵這個人可以說是全書最殘忍,最具暴力習慣的人,他可以因為管理大砲士兵的疏忽導致計畫戰事的延誤而處死稍後挽救船難的人,他可以帶走三個小孩把他們放在一個隨時會陷入大火的房間當作擋箭牌,可以屠殺整個村落的人,但只因為婦人的哭聲,而能瞬間良心發現回頭救了三個小孩,就因為這樣的結果卻能全身而退,這樣寫無異更能顯出共和主張中的人道精神,因為似乎這樣寫能呈現朗德納克的得救不單是因為他的良心發現,更因為主張共和的郭萬,郭萬的人道精神才是朗德納克自由的來源,要是只有西穆爾丹做主,恐怕不免仍是善惡之分野而已,在雨果的筆下,這兩位對立的軍人,朗德納克象徵了鋼鐵般的封建秩序,郭萬則代表著共和革命的仁慈與光明未來.

 在書中隱含的似乎是暴力的不可避免性,即使是從事真的為人民解救倒懸的事業,還是免不了要以暴制暴,這也是書中脫離不了,會一直存在善的道路上的惡魔助力,事實上許多革命的虛偽在於舉著解放的幌子,卻幹著塗炭生靈勾當,這些革命是用暴力剝奪一群人的權利,藉由不同的方式如階級,族群,政黨等方式劃分敵我,給人定罪奪人性命,煽動不明真相的群眾人加入殺人隊伍.革命者的信仰是機械性的二分法,把自然科學的方法硬生生套用到社會領域,把人性看成不可改變,不可逆的岩石,西穆爾丹活脫脫就是這個代表,他自認為品德無瑕,科學摧毀了他的宗教信仰,他原是教士,卻將此拋棄轉而信仰科學邏輯,和馬拉,羅伯斯比爾一樣,他將人看成單純的統計數字,看成達成目標的手段,把人分成革命與反革命兩種,凡是反革命者一律都是呈障礙,就該清除,並認為自己掌握了公理和正義,可以據此審判他人,在共和主義前他自視為法律的代言人,給人打上標籤,只要反革命就是上斷頭台.但是西穆爾丹如果表示的是這種狂妄的虛偽,自欺,或是一種迷信,那麼郭萬呢?他是遠征軍的司令,他是布列塔尼地區共和軍主要的領頭者,他打了一場又一場的勝仗,他總是親冒矢石,身先士卒,但那些都是暴力的先鋒,暴力的手段,正是以暴制暴最佳的表現,難道共和政府沒有其他手段?沒有其他不用武力壓迫的方式去和不同主張的接觸,溝通,一定要用暴力?是的,因為保王黨在旺代先用暴力反叛,共和政府沒有辦法,但是難道共和主義者不是先在巴黎展開對於貴族的追殺,秋後算帳,不是用大砲,斷頭台,流放讓皇室嘗盡滋味才讓保王黨有了藉口?

  書一開始,拉杜軍曹抓到了婦人,他不管婦孺是否飢餓,瘦弱,他只管她是藍軍還是白軍,若是藍軍一定先殺了再說,而婦人或那些生活在朗德瑞克領主下的農民,卻要為了這個長期壓榨他勞力,殺害他的爸爸的人當馬前卒,為了奴役他的貴族去殺另一批人,那麼暴力的雙方究竟有誰是為了真正的真理與正義呢?可是沒有暴力能急遽的改變一個極端的社會,似乎也過於太過浪漫主義而缺少了實現的可能,因而西穆爾丹與郭萬也必須接受革命的真實,終究會反噬自身,因為他們縱放了革命的敵人,依照在咖啡館中鐵的宣言,那就是死路一條,因此他們必須要死,是為了共和主義法令下嚴格,黑暗,不問是非的一面,即使有人道主義隱含其中,卻不能改變這艱難的部分,任何一種堅決的政治主張斗可能存在殘忍的一面,以便於彰顯他們宣傳的未來美好,與革命者的仁慈,而這難道是也一種必然的人間悲劇?所以,我反而喜歡那幾個小人物,尤其當朗德納克救下三個小孩,要自己從梯上下來時,他要面臨的被捕與死亡,拉杜對他喊道"共和國萬歲",朗德納克回喊"國王萬歲",有點詫異的拉杜說"你愛喊什麼就喊什麼,你愛說什麼蠢話就說什麼蠢貨,你就是仁慈的上帝!",拉杜只是一個奉命行事的軍人,不具有真的共和思想,也未必了解革命的意義,他只知道三個小孩是在他手中被擄走的,所以他對於搶救孩子有自認的義務,但是看到一個老人救出了小孩,即使這個老人是他奉命要抓的,他也完全由心的說出你就是仁慈的上帝,這才是真的忠誠由心的人道主義精神,完全沒有造作,沒有思想掙扎,沒有對錯與否的反思,敵我的分別,是真的脫口而出的小人物之愛.

  對我而言,雨果的小說總是有太多說教的篇幅,九三年中間雜在故事間那些第三人稱關於價值或政治的論述,看來有點疲倦,不是我喜歡的部分,但總體而言,對於法國革命算是比較貼近真實的小說,也能反映前面.從史書上所闡述的事實,至少人們不會以為革命就是自由,平等,博愛而已,還有黑暗,屠殺,殘忍的一面.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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