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  

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

 

  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換一種說法就是共產黨執政最初二十年間的陳寅恪.簡單的時空說明人與社會環境的關係與故事.

 

  這本原沒有在計畫閱讀的範圍,雖然很早就知道這本書,實情是如果沒看這書,連陳寅恪名字都唸錯而不知.這種所謂的國學大師通曉領域專著與我們常人距離太遠,所寫所研究不是常人生活必須,起碼不會是首選,以前不太接觸.加上實在隔了一兩代,難免覺得是老人書,不太合適個人,看了後才知陳寅恪天賦超強,通曉歷史,古典文學,據說能閱讀十幾種語言,英法日德等外語加上一些冷門的蒙語,藏語,波斯語,突厥語,希臘文,拉丁文,又精通梵文,且當時其人已眼盲,一個沒了視力的人卻仍能寫書研究,實在不易.但這本書的目的並不是在談陳寅恪的學術成就或研究內容,而是藉由這樣一個典型時空來反射政體變遷的變化,反映在文人身上的改變,寫政治對於知識分子生活與研究的影響,而我個人認為最重要的是看一個文人的真面貌,不需以文字自我標榜吹捧,也不必昨是今非前後言行不一,或故意裝扮成不懼時代壓力的風骨完人,陳寅恪就是一個簡單的老頭,但政治連這種沒有抗拒力的老頭都要一再傷害,這書成於1995年左右,很多部分作者陸鍵東寫的保守隱晦,特別是那些關於政治運動與思想荒謬變形上的.

 

   最早是看了岳南的風雪定陵,那是本說官方首度挖掘古代皇帝陵墓的經過,透過明神宗萬歷皇帝墓穴的開挖,兩線並進的一面述說明末的歷史,一邊說著文革前墓穴開挖到經歷文革的參與開挖人員的命運變動,其中最有名的莫過於吳唅,他與馬連良所編的海瑞罷官是被用來作為文化大革命的導火線,吳唅也因此被批鬥而死,後來知道吳唅不單是史學家,專長是明史的研究,於是便順著這個思路買了兩本吳唅的著作,一本是明朝三百年,另一本是朱元璋傳,前面那本類學術作品,主要並不在講通史,而是以研究明朝的軍制,稅制等問題,類似萬曆十五年,但非大歷史觀,另一本朱元璋傳就引起了我的興趣,引出有趣的不是在文本,而是我買的那個版本翻開的第一頁,是一封毛澤東寫給吳唅的信,內文的大意是說毛澤東歸還向吳唅借閱的朱元璋傳,感謝吳唅著作給自己帶來的啟發,但他也提及"先生似尚未接受歷史唯物主義觀為研究歷史的方法論,若先生能在這方面用力一番,將來成就不可限量".多諷刺的一段話,吳唅不就死在毛澤東發動的文革運動裡,除了是歷史學者外,吳唅曾任北京市副市長,這個官位恰顯示他曾經是一位向政治靠攏的學者,至少不是反對者,他的下場都如此悽慘,那麼那些不向統治者靠攏的人面對頻繁政治運動的環境又將會如何?其次,連老毛都能以歷史唯物主義的角度來批評吳唅,不管老毛是不是真的了解歷史唯物主義,顯然這反映著對於如何攏絡或整治知識份子,搞翻這些人有相當的認知,於是乎就興起找一個典型的人物來看,直到岳南近年的新作最後一代大師,陳寅恪與傅斯年,南渡北歸中發現了陳寅恪,繞了一大圈才來看這本.

 

   "南渡飽看新世局,北歸難覓舊巢痕",這是陳寅恪1952年的詩作,也正是岳南新書名的起源,1953年陳寅恪被邀請出任北京籌設的中古史研究所所長,身在廣州中山大學的陳寅恪竟然提出了2個條件,一是不宗奉馬列主義,不做政治學習,二是請毛公,或劉公開出一張證明,以作為日後的擋箭牌,開出的第一條若非是過於天真就是白目,但第二條顯示陳寅恪一點都不天真,雖然當時他雙目已盲,卻心如明鏡似的,可以說它設了個軟釘子,也可以說他是明白的拒絕獨裁政府,要毛澤東或劉少奇寫證明是他們准許陳寅恪不用政治學習不必奉行馬列主義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其實他早已明白這些人的性質是如何的,與其拒絕任官還不如讓人自動退回,比起吳唅,我不願意用事後的角度來作批評,但是相對而言陳寅恪展現的是思想的自由面,研究的科學面不受教條主義箝制,並不需要特定的方式才讓能成就不可限量.事實上這本雖然企圖明顯,但舖陳的東西過多,顯得相對繁瑣,許多內容看來似乎沒有必要,但也正因為如此,作者陸鍵東恰好沒有創造出一個假的完人,假的學術聖人,他以史料或過去的資料所拼湊出來的陳寅恪卻是個很普通的老頭兒,所謂的普通正是對於他相對的學術成就而言.蔣介石派飛機將他從北京送到南京,他沒有拒絕,但卻拒絕到台灣,北京大學要他北返,他沒有答應,但送來的牛奶,增加的薪資補貼卻沒有拒絕,他也會要求特別的醫療,麵包,政治批鬥潮最烈時,也知道要自請付藥費,或澄清用錢的所在,甚至承認自己就是右傾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雖然他沒有被剃陰陽頭,坐噴射機式,但2個大喇叭日夜對著他家廣播,成天播放文革語言,他不是那種被刻意創造出來的假象,屬於人私心的一面屢被呈現,他的詩作多隱含嘲諷,但也專長以詩證史,頗為有趣的將研究成了個人作品特色,詩中最喜用臏足盲叟來自曝他右大腿被截肢又雙目失明,卻在這二十年中寫下了柳如是別傳等作品,實在是不易.

 

   一本近兩年非常暢銷書的作者,最近悄悄從他任職的媒體辭職,有一種非官方的說法是一個經常批評他人運用潛規則獲利生活的人,當他面對潛規則時是如何取捨決定了這種結果,那個媒體最近被查貪腐事件,落馬了一堆人.相同的反映回到這個故事上,言行不一其實沒有什麼,尋常人經常性在做的事,個人也不例外,但是,對於那些需要藉由言論,文字,思想做為經濟生活主要手段的人,我們卻不得不對它們稍微嚴謹的核實一下,人們不是要去用一個完人的姿態去評價一個人,而是要回歸人的本質,有沒有可能一個人過去在專制統治中為統治者製作文化商品,到了新時代裡卻變成批判舊政府獨裁的先鋒?有沒有人在一面批判銀行金融機構無良,一面卻幫銀行做行銷企劃宣傳?有沒有一個人能在兩種相衝突的價值觀宣傳中各占一方,各取其利?其實這些未必不能做,反正只要沒有被人辨識出來也不會太嚴重,但是現在這種幾乎不可能完全隱蔽資訊的時代裡,做過什麼說過什麼是瞞不過的,不會因為個人的假意或扮演就會改變,人不是開關,不會轉眼就轉換到另一個頻道而沒有任何的心理變化,當然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果你曾經這樣做,是不是就能同等的心態對於做這樣事情的人,但時代反映的是越是如此做的人對於現在同樣行為的人越不寬容,但對於自己的過往就只剩遺忘,這本書所傳達的雖是一個傳統的國學研究者面對新時代,面對頻繁政治運動的生活,旁及於對一個極權統治中各種荒唐現象的表現,對於國學大師的專業可能難以領略,但是這人生平所展現的一種面對恐怖運動的心態卻是非常值得去玩味的."一個作家不是通過自己的藝術實踐而是通過其他的社會活動與讀者見面,一個作家的名字不是署在自己的作品上,而是經常出現在新聞中間,難怪讀者們會疑心他會幹種種稀奇股怪的事情",以上是巴金在隨選錄裡一段話,隨然不是什麼必然的道理,裡頭還是存在一絲讓人思考的地方,那些從事文字或影像工作出名為生的,批評不會隨意而降,言行不一也不是問題,而是這種行為被自己普遍的合理化成了一種理所當然的標準,何況批評若非基於作品或專長,那麼誰是問題?有人說這是現實面的不允許,但同樣的不允許就是有人被迫卻沒有做沒有屈從壓力,即使我們不吹捧完人,也沒必要讓屈從者合理化.陳寅恪就是一個例子,畢竟敢向毛澤東要保證書的人也沒幾個,自由獨立的精神終究不是選擇的遊戲,只選擇符合自己標準的.

 

  書雖然寫的是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但一面寫當時的社會環境,屢次的政治運動,交待了政治力對於個層面的影響,除了陳寅恪,也旁及他的學生,同事,與許多不同類別的學者知識份子的遭遇,包括一些小人物,雖然牽涉旁雜,作者又引述的太多陳寅恪的作品,格律詩作可能也會引起閱讀的疲倦感,雖然如此,反映一個20年的政治還境變動對於人的影響,還是很有價值的.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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