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時代(王小波)
黃金時代表面上比較像的黃色小說,實際上說的則有關於自由,關於反抗.
有人拿紅紙來找我代寫幾個毛筆字,以字醜拒絕了,對方不死心,所以在我誠心地寫了幾個字後,他確認那非託辭.以前就不愛寫這東西,學生時書法作業就是取巧完成,先把字帖本解體成一頁頁,然後將單頁的字帖墊在書法作業本宣紙夾頁裡,作業紙薄透光,所以紙上能透出下面字貼的字形,九宮格上下對齊,然後拿起小楷先把每個字外圍的界邊描好,然後再拿起大楷筆像刷漆一樣的把鏤空的部分塗黑.表面上寫出來字與字帖幾乎一樣,實際上是騙人把戲.無意貶低書法,它有它的功能,但是我看這東西的功能沒想像中大.而且有一種消滅個體性的功能,字寫得如何與文意或思維不太有關,個人以為它另有一種對人行為拘束的能量,可以在某些範圍內海闊天空但也可理解為另類拘禁.可以寫成顏真卿或是柳公權,也能自成大家.但這樣練習不太可能寫成蘇軾,紀昀,或有人以為能成為王羲之不好嗎?或是自成一體一家.但再好終究只能擺在故宮,乾陵內,或有錢的想掛在自家客廳也行.不過,其他的,談不上.內在性的拘禁阻止了裂變發展的可能,不可能像西方那樣出現多元的各類思想.
這種隱藏約制個人不是單一的,書法只是小事.大環境的壓制較難述說.因為連說的可能都會被剝奪.黃金時代寫的就是關於此.依王小波的寫法,面對這種拘禁,有人願當傻瓜,有人則是選擇做個逃亡者.傻瓜就是順著時代的流向而行,比如我取巧的書法習作,而作者則是選擇做一名逃亡者.在這本小時說裡,主角以種種荒謬,不合邏輯,沒有思想,談不上價值,以種種不合群體,不合時代主題論述的方式在生活著,逃避者,對立著,反抗著.反抗甚麼呢?反抗政治運動,反抗文革.但是若以違反抗就適硬對著幹,是講相反的話,那就太笨了.究竟是窮斯濫矣還是窮則變那就是個人戲法了.黃金時代是三篇中篇小說的合輯分別為黃金時代,革命時期的愛情,我的陰陽兩界.套句作者的說法他們的政府總是高抬吹捧普羅人民的物質生活價值,而專門批評貶低民眾的精神生活,在他看是相反的.這三篇小說的主人公都叫"王二",這幾個王二共同的背景就是當他們該上高中的年紀正逢文革,於是只能循著當時的政策下鄉,插隊,等到他們再回城裡要上大學時都近30歲了.這本小說正是以荒謬的手法,以呈現王二他神經病一樣的行為,來解釋他對於大時代的感受,他以性慾,做愛來表達這種年輕的映記,而以各種形態尺寸的保險套或陽萎隱喻文革世界對於個人生命的阻礙,王二們在各種不合適的場景下進行性愛.用此反抗外在世界的壓迫,正是所謂的逃亡者,呈現意有所指被控坍的黃金時代.
人不是絕對理性的動物,有原始的一面,暴力,自私,當然還包括"性".性是人類區別於其他低等動物的很重要的方面,因為性不僅是繁衍,歡愉的表達,也是最私密的的個人行為.處在文革環境裡,人完全喪失了擁有獨立人格的可能與環境,在一種高度精神催眠裡思潮夾雜著愚昧理念運動環境裡,變得人不似人鬼不鬼,一般人鎮日提心吊膽,飽受政治力隱性恐嚇而煎熬,在這種環境下,"性"被無情的抑制和打壓著,或是淪為生存的"手段",作為利益交換之用.是以,當人脫離了文革的拘束,擁有正常自我,對性的渴望便在那一刻爆發,藉此填補了空虛舒緩壓抑,甚至能由此找到失去的獨立人格.性成了王二生活裡唯一的精神慰藉.眼看生活被政治運動佔滿,工作變得可有可無,經濟生活困頓潦倒,知識學習變得封閉無聊,個人尊嚴變形只剩下卑微扭曲,人還能幹什麽?透過王二,這個怎麼看都表現出一副二貨行為的人,透過最原始的性,展現出在最不合理最無人視最無阻礙下的個人自由,為有最後這麼一點私人領域,最後一點生活的需要,才能稍微的解放自我,也找到了短暫的自由.
革命時期的愛情裡用複調敘述的方式,融入了革命與性愛,將帶有英雄色彩的武鬥與幫教拯救落後青年的現實夾纏在一起,諷刺著革命時期情愛的雙重性格,死亡威脅與獻身情懷激勵下的萍水相逢,政治權力關係與獻身情懷結合,產生的施虐者,受虐者皆同樣都根源對革命理想的追求.團支書對於革命與性愛的想像都來自於階級鬥爭裡構造出關於愛恨的激情模式.這模式壓制了個人,身體與欲望,將獻身,屈辱,酷刑等等視為顯露堅貞的表現.蘊含著革命意味的性愛在這種背景下展開,王二作為被幫教對象,處於被規訓的境地,放棄了自身的主體要求,按照實際統治者的要求扮演反革命施虐者的角色.“在革命時期里,我把X海鷹捆在她家小屋里那張繃大床上,四肢張開,就如一個大字.她在等我打她,蹂躪她".這種行為模式看上去匪夷所思,卻破解了革命話語內含的秘密,是對革命敘事與鬥爭想象的戲仿與再現.由於權力位置並沒有因施虐與受虐角色互換而轉換,所以王二始終處於被幫教的地位.在一個死亡隨時會攫獲個人的極端環境中,甚麼立場,年齡,出身已經不是動點,人們借助性愛的刺激完成對獻身的確認,以及對事業挫折的慰藉.
對我而言這是本不好看的小說,原因大概就是因為裡頭的王二實在太"二"了,明明是個聰明的傢伙卻要處處顯出一副與世不同的笨樣,笨應該是作者故意給他的包裝,相對於統治者貨政治運動下強者的精明,笨可能也是另一種存在方式,或是一種黑色幽默,但是因為顯出的行為荒謬詭異,處處透著無厘頭.顯然對於想看常態性故事的人來說是個缺憾.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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