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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病房(WARD NUMBER 6,Anton Pavlovich Chekhov)

     契訶夫的短篇.十九世紀的俄國小說描寫苦難社會,諷刺,與具備高度反思精神的特色.第六病房當然如此.

     個離最近火車站尚有50哩的小鎮裡有一家醫院,醫院的房舍破舊骯髒污穢,器械設備不稱新穎,由一位醫學知識平平的葉菲梅奇醫生擔任主治.表面上物質與醫療的建設如此貧乏,但更糟的是這所醫院的工作人員平日不是偷懶便是隨便貪汙,養了一堆並不合適的人.在這種環境下,表面上葉菲梅奇溫文爾雅,待人和善,實際上他心裡對於這家醫院,這個小鎮,社會有著極度的不滿.覺得社會價值觀混亂,像他這樣有智慧能思考的人得不到好的出路,受困在此.而一些溜虛拍馬腐敗貪污搞手段的人卻能向上升遷甚至移居到大城市.所以他平日並不重視自己的工作,每日隨意敷衍了事看了幾個病人後就躲進自己的屋子裡閱讀,發呆,思考,飲食.如此過了20年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他走進了醫院裡的第六病房,這病房是專門關治精神病患的.葉菲梅奇偶然聽到其中一位病患德米特利奇正在發表議論.對於世界的不滿.他一聽之下認為這個精神病患很有思想.德米特利奇則主張面對苦難應大聲行動對抗,葉菲梅奇溫和提倡順從自然的心態來面對苦難,於是兩世界觀人生觀大異其趣,南轅北轍的人就此展開辯論,從那日之後.心理苦悶的葉菲梅奇一有空就到第六病房找德米特利奇.他生活習慣的改變引起起了自己僕人與助理醫生的側目.他的助理與新來的地區醫生看到這個現象偷偷向小鎮的高層報告,他們以葉菲梅奇怪異的言行可能已經成為精神病患為由對他時經測試檢查,葉菲梅奇心理雖覺得可笑,但不便立即拆穿它們的荒唐.於是他們更深信葉菲梅奇是患了精神病,藉機帶他外地旅行,順便剝奪了他的職務,這趟旅行花光了葉菲梅奇的錢,回來後失去工作的他因為付不出房租食物費用欠了一堆錢.但是在郵政局長每日無聊的探視與新來醫生毫無根據的治療下,有一天葉菲梅奇爆發了,口不擇言的講出了他對醫院小鎮的不滿,但是在醫院其他同事的心裡,那種不滿牢騷是只有如德米特利奇等精神病患才會有的胡言亂語,於是他們設計葉菲梅奇到醫院進入第六病房,換上精神病患才會穿上的衣服,從此他的活動空間就被限制在這裡.真正的成了小鎮人眼裡的精神病患.不滿被限制行動的他想逃跑,卻被管理人員給打暈了.從此他不吃不喝,甚至不睡,直到某天他中風死掉,很快就送去埋了.

    作品很遠,距離與時間都是,但社會很近,比我們想像的近.在一個沒希望的地方,如果與大多數他人想法做法不同,又不想同流合汙,要不就是默不作聲,假裝也罷,真心也罷.都行.萬一忍不住出言反對,一個第六病房在等著你.對小鎮而言,第六病房關押異議.對俄國而言,東方的流放地就是第六病房.而那是一個怎樣無望的社會?它是一片蠻荒,而這個蠻荒不僅是地理上的,更是人類社會文明文化上的.在蠻荒的地方,自然界的生物尚可免強與自然鬥爭維生,但是一個缺少現代開放意義保持讓公平新知科學自由觀點讓個人得以發展的社會,一個人想要安全生存其中而不被排斥,就必須裝聾作啞,否則連個立足的地方都沒有.葉菲梅奇與德米特利奇便是這樣的代表,當然在流放之地,還有那渾身髒臭,見然人便乞討,四處遊蕩,或是整日只能躺在床上的癱瘓者.而入你要在所謂的大多數人生存的社會"正常"生活,就必須認真地捲入其中,最好是真心實意的沒有思考的或是完全按當下社會的主流思維行事言談.是的,一如那個社會希望你用它導引你思考或行事的方式,方向,或結果,來做你自己.表面上看,一個人也能在這樣社會下取得個人成就與滿足,符合社會與社會所希望的個人價值標準,甚至可以升官發財,或在小鎮為王.

    而若你與他人不同,既不甘與人同流合汙,做一個汙穢貪婪服膺社會價值的人.又不敢於反對反抗,也如葉菲梅奇在醫院渾渾噩噩的20年,他可能其實並沒有他以為的智慧,而不過是單純的憤世嫉俗不滿或忌妒的看著比他差的人能舔居高位,或是到城裡謀職.也可能他就是一個有遠光卻沒有能力的空想者.但這一切真想或空想,在一個失去了文明,現代希望,充斥著階級思維,壓榨束縛的社會裡都是難以實行的,真的喊出了異議,當局或稱作管理者為了眾人的齊一性不被破壞,平穩死長的社會不被攪動,是絕對會找到異見者開刀的,或下獄或栽贓或以集體知名展開霸凌屠戮.葉菲梅奇的被精神病不過是小鎮集體領導者,權力者的一次整肅.但真正恐怖的是不是這樣處理了一個人,而是消失了這一個人,卻好像對於社會是無感的,沒有思維的,甚至不以為意的不知道.

    這種無望的社會有幾個特色.一是僵化停滯.所有人在該有的位置,不論努力或懶惰,他都不會有改變.這個醫生葉菲梅奇自以為有智慧,實則如行屍一般的執業了20年,這20年裡難道醫學沒有進步?可能是有的,但醫學進步影響不了這個小鎮醫院,裡面的醫生並不是靠著醫術在過活,而是靠著他佔住了醫生的職位在過活,就像郵政局長,縣裡的軍官都是因為他們有了那個位置,養幾個奴僕.就此能夠輕鬆或適意的過他認知上的生活.包括對於生活的感知,葉菲梅奇的斯多葛言行與思維或可以在他生活舒適時與德米特利奇展開一場無勝負的辯論,但到了遭逢苦難時,他的論點就連辯論都不需要了,現實會教他領會了真正的苦痛,或是自己會如何的違背自己的信仰意志.除了可能的空想外,他過往20年的生活應為舔居了小鎮要職,無視他人,不也正好服從了那個階級森嚴,貴族掌權的社會,所以雖然葉菲梅奇經常得看不起別人,認為那個卻乏知識智慧從心靈到物質都已汙穢的社會與他的成員是害他困在這裡的原因.但其實他也正如他們一般享受著該有的無知的舒適而不自知,還恣意為心靈高上智慧過人.

    另一就是封閉限制發展.那20年醫學並非沒有進步.但是進步的醫學醫術在小鎮醫院裡是沒用的.因為上從院長下到護工寧願喜歡他們現有的生活,而害怕外面世界改變所引起的變動,科學的進步,管理的進步,醫學的進步等都不重要."精神勝利法"遍佈,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將專業的判別方在一邊,拿出一個信仰的價值準繩,一尊銅像,或是一種意識形態來做為所有人在專業非專業的知識取捨或判斷執行的最終內核.所以該如何判斷一個人是否為精神病患,醫學說了不算,只要出現合乎準繩,意識形態外的東西,就是精神病患.這種情況下,社會需要專業運作的機構或職業,醫生,法官,新聞記者,大學教授,乃至小說作家都要先服膺那個思想的準繩,然後才能論及專業,連醫院裡的清潔工,看護人都以此為準,那這樣的社會自然也就毫無向上改變的可能,而葉非梅奇除了自身的陷溺,實則上他也無法改變這樣的社會,因為它不是一個單純的個人問題,雸是隱藏在人所處的背景中,個背景就是問題的來源,而這應當也是第六病房真正想要諷刺或說述說的病源所在,真正生了精神病的不單是第六病房,而是整個背景裡的所有人都被刮在一個意義上更大的第六病房,有人裝瘋賣傻,有人癱瘓了,有人不言不語,然後當然還有跟第六病房那位粗暴的管理員尼基塔一樣,對付想逃出者,不聽話的人,最好的解決之道就是給他來兩下拳頭,不聽話也得聽話了,或者乾脆就讓你說不了話,只能睡到地底去了.

    短篇小說,既荒謬又恐怖,雖然寫作的時空背景與當下差距甚遠,但是,我以為那社會與現在的社會其實相距不遠,而且還在逐漸拉近,封閉小鎮出路受阻的壓迫正腐蝕著大眾,那些受不了的人,既不願在第六病房,也不想當個癡聾20年葉菲梅奇的人正在紛紛撤離中.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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