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到鬼,從鬼到人:日本戰犯與中國的審判( Men to Devils, Devils to Men: Japanese War Crimes and Chinese Justice, Barak Kushner顧若鵬)+東京審判(東京裁判,日暮吉延)
清水豐松雖然只有小學畢業,讀寫能力不佳,
戰爭結束後,清水豐松回到他的小理髮店,妻子開心不已,
以上是電影"我想成為貝殼"的內容,有1959,
首先,顧若鵬會澄清:二戰後亞洲地區戰犯審判上,
其次,顧若鵬會指出"我雖是是士兵,但我也是受害者"
而恰好,有些戰勝國,需要日本人從鬼變為人,主要就是兩岸的中國人,因為過去他們中的部分人習慣稱日本人為"鬼子",此時卻希望他們能"從鬼到人",而這裡面有兩種"從鬼到人"的轉變路徑,一條路就是國民黨統治時期與範圍內,主導戰犯審判所創造的假的"從鬼到人"路徑,後來留在東京審判的其他戰犯,也大致依循這條路,從原先的嚴處逐步的被減刑,最終通通釋放,走上一種"從鬼到人"的路徑,只不過,這種人就是假人,是沒有反省路程與思想轉變的,是"我想成為貝殼"裡所映射的大多數日本人.而另一條路則是共產黨接收蘇聯轉交的戰俘中的"戰犯",在長期關押,於北京受審後深自體認到自己問題的"由鬼到人"的路徑,這是一種接近真實的復返為人的狀態,是少數被日本官方消滅或者禁止聲音的"從鬼到人"的一群.
正是因為"由鬼變人"不僅是一場倫理的辯證或心理的轉化,更是一場深刻的政治安排與權力部署,我們才能理解:為什麼國共兩黨,即使在激烈對抗之中,卻都同時出現了某種形式上的"讓戰犯從鬼變人"的需要.顧若鵬在書中揭示,國民黨政府在南京進行的乙丙級戰犯審判,其實充滿灰色地帶與審判之外的操作空間.許多明明在前線參與暴,名列罪案清單之上的日軍高級軍官,最終卻未受到應有的懲處.原因無他,蔣介石需要他們,所以他們便不再是作為侵略者的"鬼",而是作為"可用之人",作為抗衡中共軍事壓力的隱形武器.戰後初期,蔣介石確實在暗中釋放大量原日軍士兵與軍官,並將他們重新編入部隊,參與對共產黨的內戰行動.閻錫山在山西的行動更為典型,他不僅借用投降的日本駐軍協助防共,甚至在一段時間內倚重其軍事技術與戰鬥能力,這些人若仍是"鬼","鬼子",就無法被接納,被信任,被使用,因此必須"變人",甚至是變成中國國軍的盟友,在這樣的現實需求下,許多戰犯不僅逃過死刑,甚至重新穿上了軍裝,成為內戰中的一環.
而到了國民黨撤退台灣後,"鬼變人"的工程有了另一個名字:白團.這個由原日軍將領組成的顧問組織,在蔣介石主導下協助國民黨整編軍隊,訓練幹部,甚至參與軍事戰略規劃,傳說中的古寧頭大捷,背後就是日本人在操控.岡村寧次等本應被定罪的日軍高層,不僅逃脫追責,還成為反共神話中的"貴人".顧若鵬提醒我們,這並非歷史的遺漏,而是蔣政權有意識的戰略選擇.他需要一個經驗豐富的軍事力量,更需要一個證明自己有能力治理,有資格代表中國的象徵性資產,這使得戰犯得以"人化",並被重新納入國民黨國家機器之中.
然而共產黨方面的"由鬼變人"也非全然出自人道主義或道德感召,而是服務於建國後的現實治理與國際法地位建構.顧若鵬指出,新中國在國際舞台尚未被普遍承認之際,迫切需要建立自身的法治與司法主權形象.而對日戰犯的"再教育"與"審判",正好提供一個進入國際法秩序的舞台與話語契機.這些戰犯不只是審判的對象,更是中國展示自己有能力依法治理,有權懲罰戰爭罪犯的政治資產.他們的懺悔,悔罪書,出庭作證,都是中國"現代國家樣貌"的建構材料.顧若鵬精準點出,中共刻意在審判戰犯時使用國際法條文與程式語言,藉以強調自己並非內戰中的一方武裝勢力,而是一個擁有完整司法體系與正當性國際地位的主權國家.此舉既可與日本建立經貿談判基礎,也為後來的國際承認鋪路.
正因如此,兩岸政府雖在敵對,卻殊途同歸地推動了日本戰犯的"人化過程".一方是為了延續軍事對抗能量與戰後國家建構,另一方則是為了國際正當性與體制合法性.在這樣的政治算計下,清算與寬恕,正義與健忘,歷史與記憶,混雜成了一鍋濃濁的歷史湯.而在這之中,誰是鬼?誰是真正變回了人?誰又只是"被允許"成為人的面具角色?顧若鵬並未給出答案,但他的分析,讓我們有能力提出這些問題.而更根本的是這恰好符合了日本人急於"由鬼到人"的意圖,透過社會運動,與相關的組織的連結,最終連盟軍審判下的所有戰犯,大多數都在沒有服刑期滿的情況下,提前減刑出獄,或保外就醫,其實根本沒有太多人是真的受到完整刑責罪咎,也就更能加強日本人"我想想為貝殼"的隱語言下的角色.所以,這裏與德國不同,漢納鄂蘭想必不可能是他們認同的作者,這裡沒有平庸的罪惡這種想法,只有"我也是受害者"普遍藉口.
所以"從人到鬼,從鬼到人"一書真正震撼人心之處,不僅止於對日本自我受害論的揭穿,更在於顧若鵬揭示了一段鮮為人知的戰後歷史:中國共產黨對日本戰犯進行的政治感化與再教育工程,這是一種與東京審判完全不同的"戰後正義實驗",也是一條少數被允許的,通過思想轉變來"由鬼變人"的道路.在蘇聯將所俘獲的約千名日本戰犯移交給中共後,這些戰犯被關押在東北的撫順與太原戰犯管理所.與東京的法律審判或南京的公審不同,這些戰犯沒有在一開始就被推上絞刑架,而是進入了長達數年的監禁,教育與勞改體系.顧若鵬形容這是一場以政治感化為手段,意圖打造理想懺悔者的社會實驗.在撫順,這些戰犯接受中國歷史課,國際法課,馬克思主義基本理論課.他們被要求反覆書寫悔過書,自傳,戰爭回憶錄,並經由同儕互相批評檢討自己的思想盲點與罪行責任.從外部看來,這或許是思想改造與強制認錯.但從內部看來,它卻製造出一群後來回到日本後願意公開發聲,坦承自己參與過屠殺與戰俘虐待的戰犯,例如岡田資,野崎茂男等人.這些人並非全然由恐懼而轉向悔悟,而是顧若鵬筆下在戰後反覆咀嚼"自己是如何變成鬼"的過程中,嘗試重建為人的尊嚴.與東京審判上的否認與抵抗不同,撫順模式是一種強化主觀責任感的政治教育,而不是僅止於國際法上的客觀問責.
這兩條"從鬼到人"的路徑背後其實指向一個更大的問題,那就是歷史正義並非單純的審判與懲罰,更是國族認同與國際秩序建構的延伸工具.顧若鵬在書中指出,日本戰犯的命運,並非單靠其罪行重或輕來決定,而是深受當時國際權力格局的影響,特別是冷戰初期的地緣政治考量.東京審判原本意圖作為東亞版的紐倫堡審判,強調戰爭領袖對"和平罪"的責任.然而審判進行至中後期,美國的態度逐漸轉變.為了穩固東亞反共同盟,美國不僅停止追訴部分戰犯,甚至默許多名甲級戰犯緩刑或提前釋放.例如岸信介,賀屋興宣,南條範夫等人,這些人後來不僅重返政壇,更成為保守派勢力的骨幹.與此同時,國民黨政府雖然設立了"審判戰犯軍事法庭",審理乙丙級戰犯,並試圖在南京,上海等地舉辦公開審判,但在國共內戰與接收困難的雙重壓力下,許多審判草草結束,甚至淪為政治工具.顧若鵬指出,這些審判並沒有建立起一套穩固的歷史認知體系,也無法有效與日本戰後自我洗白的記憶敘事抗衡.反而是中共主導的"再教育"政策,無意中創造出一群能夠為中國所用的"反思者"與"控訴人",用以對抗日本歷史修正主義.這些經過"改造"的戰犯,後來在文革前一度被視為戰爭真相的見證人,但他們的存在在中日建交後卻再度被邊緣化,因為中國需要與日本重新建構友好關係.歷史的語言再度被選擇性沉默,正義與政治的距離再次拉遠.
閱讀顧若鵬這本書,最強烈的衝擊或許不在於對具體審判過程的揭露,而是他所提出的一種根本性的反問:當正義不再只是懲罰罪行,而變成建構歷史,重塑身份與爭奪未來的工具時,我們是否還能相信它?清水豐松的故事令人動容,但顧若鵬會提醒我們:這不一定是歷史的真實,而是設計的歷史敘述,他並不否定清水作為一個個體可能的痛苦與無力,而是要我們警覺當個人的悲劇被國族機器利用,用來掩蓋群體加害的歷史時,真正的懺悔與反省就不可能發生.那種以"我不想再成為人類"來逃避責任的姿態,或許正是顧若鵬所謂"裝鬼"的極致象徵.相較之下,那些在撫順重新檢視自己的人,不論其反省是否純粹,是否出於恐懼,是否過度理想化,至少踏上了一條試圖理解自己如何成為加害者的旅程,這種理解.不是為了尋求赦免,而是為了讓下一個世代有可能不再犯下同樣的錯.
還有一個存於本書相當有見地值得深思的見解觀點與疑惑,就是關於誰是日本人這個有趣的話題.日本帝國於東南亞殖民,終於會出現一些當地的協力者,有的因為在日殖下生活甚久,或者就是日殖時期出生,因此在思維與行為上是個根本道地的日本人,甚至也成功的入籍.在戰爭年代他們也是自願加入,徵招入軍營服務,所以當他們犯下了足以被判戰犯的罪行時,該如何處置?顧若鵬以羔羊與獅子的綜合體來形容這些人,當他們在戰俘營踢打凌虐戰俘時,他們是獅子,但是,當他們戰後被關押時,突然又變成了殖民地裡被迫徵用的羔羊,但是東京戰犯審判不理後面的論點,而依戰時行為論斷.戰後,日本人修改國籍法,這些人突然之間幾乎全部被取消日本人的身份,只留少數菁英.所以戰犯開始被減刑,假釋後,他們中大多數則回到了原殖民地,於是他們後來的命運,便與這些殖民地原母國,舊殖民主,或新興現代政權的利益考量攸關,相綁,也因此很多人因為需要被攏絡而逃過所謂的戰犯罪咎.這引發後來的兩種問題,因為沒有得到相應的懲罰,他們以自身在日本統治下攫獲的利益為基礎,獲得了較旁人更輕易能取得的累積財富與權勢的可能,是那個社會不公平現象的一種表現,更有些成為當地政權後來政爭的因素,因為"我想成為貝殼"的想法也始終跟隨著他,干擾了這個其他社會.另一種則相反,因為他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屬於是什麼樣國籍的人,所以開始了一種一直進行離散與回歸的生活路徑,一路漂泊他國,不滿意時又回原殖民國,或再出國漂流,直到終老.
顧若鵬的書讓我們明白"戰後正義"絕非終點,而是無止境的重新書寫與辯論.它不會自然產生,而必須透過記憶,文本,證言與教育,不斷地被社會共同建構.而我們,作為讀者與公民,是否願意拒絕那種想成為貝殼的沉默,而選擇繼續說話?這或許是顧若鵬真正想問我們的問題.至於另本"東京審判"一書就是那些關於戰犯審判正常的流程,討論,疑問與某些'"我想成為貝殼"那種論述的合體,有興趣者可以自行參考.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