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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樂何為(Gute Unterhaltung,Byung-Chul Han)

     其實將德文的"Gute Unterhaltung"丟進機器翻譯裡,跑出來的是"好的娛樂".根據本書"泰然認之"篇開頭所述"好的娛樂是 人們為了忘記上帝的缺席 而為自己謀求的一種手段 ".再看一段引文:

    "娛樂泛化現在宣告某種全新事物降臨.世界觀與現實觀方面也顯示出發生基礎性改變的苗頭.今天,娛樂晉升為一種新的範式,或者說一種新的存在程式,它決定了什麼能夠掌控世界,什麼不能掌控世界.當然,也決定了什麼最能掌控世界.這樣,"現實"就作為娛樂的一種特殊結果,呈現在世人面前.娛樂的絕對化導致享樂世界的產生."."基督受難精神將享樂主義解釋並降級為衰落,虛無,即非存在.然而,基督受難與娛樂本質上並非完全不同.娛樂的純粹無意義性與耶穌受難的純粹無意義性是相似的.痛苦之人痛苦猙獰的表情像極了小丑的微笑.受難者為了福佑將自己的幸福抵押出去.這種悖論正是我們要去探究的."

      以上這段話是這本書的前言,我以為這本書讀完後,感受確實也就是上面的意思而已.然而哲學家的思維與意圖有時須在語意的轉折裡發現他所想表達的觀點,因此若深入內文循著書的篇章,很容易被包進了作者的文字謎魂陣中,可能最後都繞不出來,我是藉著跳出來遠觀的時候發現了這樣的感覺.上一本在寫"他者的消失"時,已經表達過韓炳哲的幾本書都有內在的關聯性,是將一個大的觀察分拆成數本的內容,正是由於"他者的消失"這點形成的作用,造成"倦怠社會","透明社會","愛欲之死"這樣的社會型態.這些都是作者認為的21世紀社會生活的普遍樣貌型態的顯現.但是除了"他者的消失"外,還有沒有其他的資本主義,或新自由主義形成的異化現象呢?這是我們選擇續讀這一本的原因,

      因為如果有其他的異化現象,應該就是世界絕對全面性的"娛樂化"的形成.這本"娛樂何為"想寫的就是娛樂全面化的形成,但是呢,可能韓炳哲還沒有看出或體認這一種異化現象效用可能造成後續的社會樣貌有怎樣變態,與它真實的狀態,所以本書並沒有後續針對娛樂全面化佔領了世界的每一個時空後的可能異相做出更進一步的闡述,只能提出一個開放式的答案,那就是娛樂全面化的戰友了世界的全部.若從開頭引用的"泰然認知"篇中所表示的"好的娛樂"的意涵,其中隱含了一種這世界除了"消失的他者"的"無他"之外的另一種暗示,若世界全面性的娛樂化,無處不在的娛樂帶來的結果將可能是"無神"社會,或者說"好的娛樂"帶來的就是"神的消失"?!或者可以這麼說,娛樂就是未來世界"唯一的神"!?所有的事物都只會圍繞它而存在.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測而已,作者其實沒有這樣明示.

      作者表示以為的人認為在18世紀以前,多數人其實是沒有"娛樂"這個概念的,這是前工業社會的生活特色,除了少數貴族,其他人幾乎時刻都處於俗世凡物的追求上,沒有娛樂其實是沒有時間意思的投射.娛樂代表的是有一種閒暇時間的觀念,而有這種時間的人,在前工業社會裡可能就是貴族,或是與他們權力親近的人.後來人們曾經多次嘗試去定義娛樂.然而,娛樂現像看起來似乎在頑固的避免被打上概念性的標記.這樣一來,對於概念的確定,人們便無計可施.擺脫這一困境僅僅通過現象的歷史化是行不通的.娛樂像其他眾多的現像一樣都開始於18世紀,因為從現代意義上所理解的工作與空閒時間的區分是在18世紀才形成.前面說道貴族有時間可以從事娛樂,但是"貴族不需要娛樂,因為他們不從事常規工作.貴族們做的事情,如聽音樂會或者看劇,更像是集體活動而不是娛樂”.不做常規工作意味著沒有空閒時間,沒有空閒時間意味著沒有娛樂,而他們從事的那些集體活動如觀劇,看畫,筵席,或是音樂會,舞會,通常要不是為了神,就是為了王,有著它神聖的目的化,儀式化的外衣,神聖化的目的是完全不同於18世紀後的這種空閒時間演化來的娛樂觀點.

     而根據空閒時間這一論點,娛樂可以被定義為人們用來填充業餘時間的活動.正是娛樂現象的這種含蓄定義構建了其自身所謂的事實性.矛盾的是,人們在使定義來描述它之前,其實娛樂的行為一直存在,比如希臘人不僅會演劇,也會像帕捏羅泊的追求者那樣用里拉琴來演奏地獄音樂.當奧德修斯被海浪沖上沙灘時,娜烏西卡正高興的和朋友們在玩球.中世紀的王室不僅捐贈修建修道院,也養活小丑,觀賞他們的演出.所以前面所說的前工業社會沒有娛樂的名詞,或概念,但不代表當時沒有娛樂,只是以另一種概念存在著,因為當時貴族的工作與休閒之間並無分界. 而後工業化社會或21世紀後娛樂的無處不在的娛樂除了歸因於空閒時間的不斷增加以及娛樂隨著空閒時間的增加變得越來越重要外,今天的娛樂現象的特點在於它遠遠超越了空閒時間的現象,比如所謂的寓教於樂原本與空閒時間並無關係,娛樂的無處不在表現為娛樂的絕對化,這恰恰消除了工作和空閒之間的界限.所以現在有實驗室娛樂或神學娛樂之類的新詞也並不矛盾,連道德也都能改稱為通信娛樂,一種偏好的文化就如此誕生了,因此作者認為單純將娛樂歸於18世紀的歷史發展的狀態其實並未切中當今娛樂現象的特徵.

     現在的人們常稱娛樂是無處不在的,定義模糊的"娛樂"已經是一個中性且開放的概念,進到21世紀的網際網路的世界當下,甚至連資訊傳播,新聞,教學也成了具有娛樂性的產物,其他像知識,工作,乃至世界本身都成了娛樂本體.世界本身俱有的娛樂性預示著會產生或需要對世界或現實有新式理解嗎?娛樂概念的描述或模糊是否會指向使娛樂絕對化的特殊本有呢?如果工作本身不得不具有娛樂性,那麼娛樂也就完全脫離了與歷史上18世紀出現的空閒時間之間的關係.娛樂遠不僅是打發空閒時間的活動,或許可以把它理解為認知性娛樂,這種知識與娛樂的混合式結合併不一定與空閒時間相關.確切說,這種結合表達了一種對知識的完全不同的態度.認知性娛樂與前工業社會時期的受難性認知觀念是對立的,這種認知出於自身目的被神話,即被神學化或目的化,也就是說神化的標的從"神","基督",變成了"娛樂中的人".

      如我前面所說的,這一本書並沒有明顯對娛樂採取批判性,只是單純敘述娛樂將全面的無所不在的可能而已.韓炳哲在書裡許出了娛樂這個觀念如何的產生,及它產生前是用另一個樣貌存在的,就是用道德,聖典,教誨,神意去包圍它,這個樣貌先是穿著神聖化的道德外衣來到人間,先把娛樂貶抑等同於享樂而壓抑在神的信仰,神的追求,神聖的精神,或是道德實踐等事物等追求的次序之後,甚至娛樂是可以犧牲代換的,失去了娛樂而有了神的召喚難得不值得嗎?最終會藉由一種形諸痛苦表現的手段來達成那些神聖的目標.因此,作者透過對過去的音樂,詩歌,戲劇,小說等作品的表現方式與創作者的立論抒發觀察,來表示出這種為了聖化目的壓抑性所帶來的社會與其樣貌,達成的神聖性,但也因此可能陷入單純對於苦難的依戀,或癡迷.因此本書試圖解開包裝在康德,海德格,巴哈,卡夫卡的諸多作品表現的闡述,及論點中的苦難與灰暗,無非就是韓炳哲為了強調過去的"娛樂觀點"被神聖取代消音的理由,與社會可能的灰死狀態.甚至特意表現過去將基督教道德中的受難,克制,節欲,殉道精神轉換成一種自我規訓的外衣模式,而這些對比與"自我"主體行為中的放任,享樂,快樂,感性思維等所產生的現代娛樂觀是大不相同.因為在康德等人那裏,道德和理性成了目的,人的道德和理性也相應成了目的,為了這種目的的達成,道德將自我的慾望和訴求壓制在外在化的世界裡,追求"自我"從而進行的純粹的的幸福投資,這種投資是將自我的存在,慾望與渴求典當出去,以自我犧牲的方式換取受難性認知和恆定不變的自我.

      但本書引用了現代的觀點以為真正的幸福可能來自放縱,發洩,奢侈,無厘頭,也就是與基本需求相脫離,它是使生命免於被強制的那種溢滿,盈餘,隨性或無憂無慮也是娛樂的基本元素,是娛樂的烏托邦.所以韓炳哲特意提到了東亞文化中的入世與順其自然,在日常生活中完成自我的救贖和軟性的抵抗,禪宗或佛教的觀念裡沒有受難,沒有矯揉造作,沒有欲求,救贖就發生在日常,日常的此地,此刻,也就是這浮世,因此並沒有另一個世界,沒有世外,沒有別處,沒有超越,試圖衝破此地此刻是徒勞的,受難或渴望無用.不同於西方哲學中認為道德是受難和放棄,東方世界裡的肯定性思想與中庸之道是處於規範內的另一種道德狀態,不必自我犧牲和追求無時無刻的極度理性,在痛苦的裂隙中,在那種暫時的,不可持續的,變化中的德行狀態中,人性展露出了它本來的樣子.或者這是暗指東方沒有聖化犧牲的思維,有的只是現實主義的應對.

       除了對道德即是受難,存在作為受難和犧牲的隱喻進行闡述與論及這些觀念表現在現實世界裡的退場外,書裡還在最後的幾章中引入了對於傳播媒體的思考,媒體使人盲目,它們製造了一個無法見證的世界,它們並不能證實現實,它們偽造並向這個世界做出錯誤的映射,媒體的策劃使事實性漸漸消失,存在被拋棄,但實際上人的此在和這個世界都無法被策劃,原因在於人有事實性,人只要心存被拋境況和事實性,就會受到保護,但媒體策劃和製造出的虛假世界,會讓自我的存在更加虛無縹緲,主我變成了客我,甚至無我,內向性與本真性被外在性和中介化所取代,我們所熟悉的物質性在媒體的展演和世界同構中慢慢消解.只剩下"書"與"鏡"使人可以聽到本源的語言,"電影"與"電視機"則令耳朵對本源的語言失聰,人類變成聽力障礙者和支離破碎者,書是見證,電影則是策劃,而娛樂代表了一種自在獨行的狀態,一種擺脫規訓,還原自我的過程,更是作為一種隱蔽的政治形式對強制性的道德統治權力架構做隱形的重構,做為一種新的世界及其存在形式,21世紀在全面社交媒體的大侵略下,現實本身似乎就是娛樂的結果,娛樂將掌控世界與一切,不為娛樂服務的物件都將消失殆盡,因此娛樂可能產生"神的消失",甚至成為唯一的神.

      這本書其實有點繞,書中段落中的例子說明,從康德到禪宗,從海德格到日本緋句都不過是用來說明某種觀點現象的,並不是來批判這些觀點的好壞,對作者來說基於苦難的娛樂壓抑與基於所為俗世幸福追求而來的無限放縱本身的意義都不大,甚至於內涵都是一致的,無限的放縱是一種奢想,但是禁慾也是一種虛空的奢想.吃了無限的興奮劑或者享用絕對道德丸其實各有問題,只是作者似乎還沒想好這種無限興奮劑的狀態會如何呈現?也不知又會形成那些病態社會現象態了.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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