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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說「國語」:看語言的瀕危與復興,如何左右身分認同、文化與強

請說「國語」:看語言的瀕危與復興,如何左右身分認同、文化與強權的「統一」敘事(Speak Not:  Empire, Identity and the Politics of Language, James Griffiths)

        這是一本書寫幾種瀕危語言(Endangered Language)故事的書籍,寫它們陷入瀕危困境的成因,背景,與當下發展狀態,藉此喚醒人們對瀕危語言的重視.書講述了五個陷入瀕危的語言的相關故事,分別是威爾斯語,夏威夷語,廣東話,南非人語系,猶太人語系.這裡頭除了威爾斯語及夏威夷語是單一的地方語言外,另外三種則是用來意指包含著多種地方語言的代名詞,藉由舉例其中的一種語言如阿非利卡語,意第緒語的瀕危經歷作為代表來描述其他地位類似的地方語言所面臨的困境.書以威爾斯語,夏威夷語,廣東話三者的故事為主線.但是真引起我深思的反而是兩個從作為補充的副線阿非利卡語,與意第緒語而來.

        為什麼會如此呢?從文本的敘事中發現阿非利卡語與意第緒語都屬於雜交語言,它們皆不屬於來自於某種具備一致性集體的原發語系,其中阿非利卡語由前期殖民者語系荷語與被殖民地南非當地部落語系雜交形成,而意第緒語則是在中歐離散的猶太人融合了希伯來語與老德語系所形成.但是因為種種因素,這兩者目前皆淪為瀕危語言.未讀本書前,我約略知道意第緒語是一種廣為流傳在中歐東歐俄羅斯等地的一種猶太人私下使用的語言,但何以猶太人復國以色列後,這個語言反而沒落被希伯來語給壓制,原因竟是恥辱,我由此開始思考在使用語言上,一個人究竟由多少自由權利?答案是基本沒有個人自由選擇權,所以我的心得可能完全背離這本書想傳達的主旨出發的.

         表面上看,一個人似乎可以自由的選擇他要使用什麼語言,可能不管讀不讀本書,所有人都是這樣的被教導與認識.但是真的深入想一下,即使由從個人出生開始而生必學必說的母語概念都已經不是自由意志的權利展現,而是一種人類社會溝通與生物繁衍上的強迫性的必然,起碼在以父母為基本範圍內,一個人的語言使用至少是必須受制於此,為什麼?因為語言本來是人類創造用來與他人溝通的工具或方式,相當於動物的肢體與叫聲,所以它一定是至少涉及兩個人,是必須至少兩個人對某符號有同一解釋認知的東西.想要有絕對的個人自由選擇權利當然可以,但是如果你要用的語言只有你一個人想用,,很可能一個人會完全沒有溝通的對象,陷入自言自語,那個語言自然也就失去了溝通的意義.這就代表語言天生就有著集體性,不是單純的個人權利,而有集體性,就有權力問題,就是政治問題,政治上認定布包石頭,石頭敲剪刀,諸多規則還是需要預先決定的,但誰來決定?不是比人頭,就是比拳頭.對個體來說,語言僅涉個人權利選擇極小的部分,因為必須受制遷就集體,從集體來說,語言就是政治,沒有集體遷就個體來訂規則的可能,否則將沒完沒了,最多只能包容個體在私下不撼動集體的狀況下玩一些私人場域的規則制定而已,類似的還有教育,文化,只是後兩者無涉與他人溝通,個人自我選擇權利的成分就能大得多,但依然是不能被視為可能撼動集體,否則災禍必至.

         會有如此結果的一個很重要因素在於現代民族國家的出現.想像的共同體看起來是個浪漫作用的結果,但實際上它掩蓋了許多民族國家建構本質上的殘酷性,一國一民族一語言.要達齊一便須消滅異者,讓說50種不同語言的人們組成一個想像的共同體?讀者自己想像一下便知道這幾乎不可能實踐,溝通成本不說,光是表達政令就極為困難吧,所以現代民族國家的深層建構本質就是消滅少數,或同化他們,再不濟也要壓制弱化他們,令其不能威脅想像共同體的凝聚性,與暴力性,與單一性.所以本書作者單純地看到了一些瀕危語言的狀態,想談涉及的人們如何的復興,與恢復該語言的使用人數與使用區域,但是他沒有意識到或故意忽略,當他討論語言的使用會涉身份認同這樣的命題時,最終必然會導向道''自治","地方分化",甚至是"少數族裔區域獨立"的議題,而這造就有挑戰現代民族國家單一民族想像的可能,甚至從統治者的眼光來看,這種自治議題增長長期持續下去,也許可能會出現歪樓而威脅到民族國家構建的基本框架,統治者斷不可能坐視其放大而不予理會.中國打壓廣東話,藏語系,新疆語系是如此思維,同樣的,英格蘭對於威爾斯語的壓制,美國對於夏威夷語的漠視都是來自於同一原由,只不過因為威爾斯語,夏威夷語已幾近消亡,不得已才從復振的角度讓其能恢復生機,這是因為太弱已經威脅不到共同體凝聚主體下的新發展,且此刻這種由官方帶動的少數語復振有助於少數語言的使用者對於共同體認同感的提升.而廣東話顯然還不是瀕危語言,只是在中國國家民族意識強烈的大旗下,作為最大一支的地方語言擁有的威脅性自然會讓那些統治者恐懼.同樣的藏語系也是經過了內部自我長久的競爭,壓制,消滅了藏區其它的更少人使用的藏區地方語系後留存後才成為所謂的"藏語",也就是說藏語的本質就是政治集體壓制消滅少數後後所形成的"藏區國語",它如何獨大成為藏語的過程,不難想像便是目前北京當局強制推動藏區普通話教育與普通話經濟的樣本,都是政治性,是集體中必然的強迫性重演而已.這就是我前面所寫的,語言就是政治,語言使用的選擇某種程度上便是政治表態,本身具備集體的強制性與暴力性.

         那麼問題來了,有沒有那種既由多語構成但鮮少觸及自治議題的國家?個人以為有些多官方語言國家如比利時,瑞士,新加坡,馬來西亞,這些國家有一些共通的特色,就是講相同語言的人往往集中成為一個區塊,分區明顯,其次,這些國家對民族意識的強調沒有其它強調單一''國語"的民族國家來的強烈,往往只是文化認同的虛體化想像共同的結合,因此也少了壓制異體常見的過度集體性表現,這樣的發展或許比起那些強調主,次觀念的國家在某些面向上更健康一些,少了許多莫名其妙的集體病徵,但問題是這些鬆散柔性的共同體想像會是那些喜歡強調剛性民族性統治的政治人物想要的嗎?但想要談語言的復振卻忽略它潛藏的政治性如果不是想得簡單,便可能是另有他意,不說是政治,說也是政治,

         以上的思維是來自於意第緒語興衰過程的描述所感.猶太人亡國數千年,對於猶太人究竟是血緣,文化,還是宗教想像的共同體存在許多不同認知的看法,要不要猶太人復國其實也未必是多數人的主張共識.在本書中所舉出的猶太人語系的復興共有了三種走向,一個當前為大眾所知基於猶太復國主義概念為基礎所形成的以色列的官方用語希伯來語,一個是基於長期以來猶太人於滅國後基於相同的宗教信仰認知彼此而於歐洲的猶太人隔離區中所發展出來的意第緒語,還有一種是超脱此二者,眼見猶太人於歐洲動輒遭遇歧視對待,試圖消滅壓抑猶太性所創生的世界語,而世界語,意第緒語,希伯來語三種語言正好表現了三種不同的個人權利與集體性衝突下的思維與作為方式.世界語明顯的是將語言當成純粹的溝通工具,它刻意強調去背景化,此語言的背後並不承載任何攸關的民族文化,民族復興,沒有集體的想像的凝聚性,它就是兩個人間簡單的溝通工具,以它的目的"溝通"來說,一個能溝通全世界的語言,雖然是理想化,在民族國家觀念強大今天來說可以說是個烏托邦概念語言,想像能在個體語言選擇的自由上將世界語普及,這樣就沒有人的語言要被壓制,或者消滅,每一個小集體都能堅持它自己的語言,然後再以世界語與大集體溝通,這不失為是好想法,但是似乎難見容於強權政治的思維,但是想想若全球有一種共同的世界語,那會如何?!是否就能所有的語言,即便是最小眾最少人使用的地方語都有生存下去的可能?(即使這樣想未免有點天真,但世界語的極致目標不就是如此).而意第緒語走的是共同的宗教信仰的聯合,這是居住在以色列之外,特別是東歐,俄羅斯,烏克蘭等地不少猶太人自認的因素,猶太人是基於共同的信仰,而非基於共同的血緣或文化的集體,因為信仰中的共善性,共同的道德觀的聯合,意第緒語有著猶太人共通的信仰,承載類似遭隔離歧視經驗的情感融合,這是一種柔性的結合,是讓語言選擇去強制性,強制鄰近集體性,由個人的選擇來決定,彼此相隔雖遠,仍有基於相同信仰道德價值溝通的可能.至於希伯來語成為以色列的官方語言就是標準的現代民族國家,一國一民族一語言的展現,展現剛性的民族意識,同時也展現出剛性集體中必然的暴力性.希伯來語的發展歷程,便是所有主要國家''國語"的形成歷程.同樣的其它已經消逝衰弱,或正在瀕危的小地方語言曾經或現在的經歷與本書所述的夏威夷語,威爾斯語,廣東話,藏語,新疆語曾經的衰睡經歷也應該是差不多的,只是它們沒有被列為本書書寫的主題而已.

          書的本意是想強調認同,政治與語言使用的關係,描繪出瀕危語言的困境,某些瀕危語言的復振狀態,但其實語言使用地位的強弱主次都依賴於統治集團的感受與偏好,那些看似被打壓的語言使用者一但居於政治高位,有權力打壓他人時,行為也會變得跟當初打壓他們的人差不多,以色列官方打壓意第緒語,南非黑人政府打壓阿非利卡語差不多就是這種狀態的呈現.藏語是被普通話打壓的地方性語言,但同時它也是歷史上壓制替代其他藏地地方語言後成形的藏區"國語",只要多繞一層,大概就能看出這裡面有意思的角色變換了.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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