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觀賣血記(余華)
有趣的故事,讀者應該從頭笑到尾,可明明說的是段苦難.這就是許三觀賣血記.
許三觀是江南地區某小鎮絲廠的送繭工,這小說從他20多歲一路寫到他兒子成家有了孫子共約40年,不過時間在此是被模糊化的,只有特殊的政治運動來臨被提及時,讀者才會知道大約到了某個時空裡,所以從大躍進,大煉鋼到人民公社出現,或是接著之後的大饑荒,還是到了文革運動,與之後的青年下鄉運動,只要運動牽涉到許三觀與他的家人大約就是許三觀需要賣血的時候了.
許三觀每次賣血彷彿是在進行一種宗教儀式.從阿方與根龍那裏知道賣血的門道,每一次許三觀都要依樣畫葫蘆.賣血前先要猛喝水,一大碗,爾大碗,一路喝到八大碗,喝到身體頻臨憋不住的臨界點,他才會走進醫院,原因只是因為以為水喝多了血就多了,每次賣兩碗血可拿到35塊,水喝得多血的虧蝕就少了.賣完血之後身體虛浮腳步無力,一定要去飯館裡點一盤炒豬肝,二兩黃酒,黃酒還要先溫一溫.點這三樣東西時必須裝出一副是飯館裡識途老馬,口袋充裕,點菜的時候聲音需要宏亮,擺出是花得起錢的大爺.這麼有趣的賣血儀式,儘管後來阿方因為賣血前水喝太多憋不住導致膀胱爆裂弄壞身體,根龍賣血後因為腦溢血死掉了,許三觀依舊維持著這樣賣血習慣與伴隨的儀式.只是因為他太窮了,生活總是有著意想不到需要用錢的時候.這樣的儀式甚至到了許三觀六十多歲,經濟情況變好了,不用賣血了,卻因為想吃炒豬肝,喝黃酒,而特地跑去賣血被拒絕,因為新的血頭認為許三觀年紀大了血不好用不讓賣血,許三觀因為不賣血不能吃炒豬肝喝黃酒而沮喪的在鎮上繞圈子.從為了錢賣血到為了吃炒豬肝賣血這種儀式僵化的諷刺劇情簡直讓人發笑,太有趣了.
許三觀要結婚,賣血.一樂打破方鐵匠兒子的頭,許三觀賣血,強姦林芬芳要買禮,賣血.許三觀全家餓得沒東西,賣血.請二樂的隊長吃飯,賣血.給一樂治肝病,沿著到上海的路上一路連續賣血四次,一次賣血的收入35塊在當時算是鉅額的收入.許三觀可以說是靠賣血來成就他的家庭,即使他是一個絲廠的工人,政治血源正確,卻還是窮到必須一再賣血來維護家庭.即使一樂似乎不是他親生兒子,與他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卻靠著賣血維護了這個沒血緣的血源兒子.許三觀有三個兒子,儘管老大可能不是親生的,也曾經因此而有差別對待,老婆許玉蘭也因為此而面對許三觀一再的嘲諷,但這些都是正常人性的表現,余華並沒有在此塑造一個人格完美的人物,許三觀有著正常人的情慾與喜怒,也有著一般人的善與惡,而每次總是許三觀心裡的善讓生活繼續順暢的過下去,儘管這樣的過程總是悲苦的.但略帶幽默的情節與總是能想到最重要的是生活的繼續性是牽引著這個小說的主軸.
個人以為這本小說有一點特點是遠脫離同時代的其他作品,就是整個故事的敘述線把大環境的背景給模糊化了,甚至刻意不去提外在世界的樣貌,即使我們知道線在外頭正在大煉鋼,許三觀自稱已經是個煉鋼工,可故事卻沒有更進一步的描寫當時運動相關的樣貌,只是著重許三觀與他的家人,因此大饑荒來臨時,除了看到許玉蘭如何重複製作玉米糊,家裡的人是如何喝下每日越來越稀的玉米糊,甚至搞笑的設計出由許三觀說出每人想吃的食物然後口述作法畫餅充飢假滿足的橋段,作者對於大饑荒的諷刺與破壞不是魚直接對於飢荒的描述,而是從這些日常飲食與娛樂活動裡找到他的幽默酸性盡情的挖苦,徹底的讓生活物質的貧乏躍上檯面.作者這種擺脫對大時代大環境吶喊控訴,轉而以表達這些政治運動或當時的物質缺乏如何的在一個人與一個家庭間產生影響的現實狀態的描寫,與這些人物對於生活艱困的應對,意味作者擺脫了教條或道德形式的憐憫,轉而以現況"我們當時是這樣生活的"來講述苦難.
整篇小說也沒有過度使用主角喊天搶地怨天怨人的廠請,而是以"該如何解決眼前的困難,"來表現所遇到困境與危機的惡劣程度.而始終帶著樸實真誠的人味與人心去面對困境與問題.這種手法必然產生兩極評論的結果,若非是被批評臣服於權力,向當政者屈膝,或是以為這純粹只是執著集中於人性中對善心堅持的一種表揚.但即使後者,可能仍有人會認為是有過度隱惡揚善的虛偽性的存在,但個人認為作者不過是想表達一個人一個家庭並無力改變大環境,或與時代潮流逆向衝撞.一個人能做的就是在逆流中生存而已,也許只是一個卑微不足道的人,他也有屬於他最低級生存的方式與態度,對許三觀而言,那就是賣血.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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