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與暴力:命運的幻象(Identity and Violence: The Illusion of Destiny,Amartya Sen)
在美洲小說系列的閱讀中間另進了一些阿馬蒂亞.沈恩(Amartya Sen)的作品.這些書主要有三種方向,一種是關於經濟學中的倫理學問題的探討,如"以自由看待發展","倫理學與經濟學","理性與自由","論經濟不平等"與我們以前讀過的"正義的理念",第二種是關於貧窮問題如"貧困與飢荒","生活水準","從增長到發展".第三種則是從印度的社會發展現象來看當地的社會問題及由其發現的其他重要問題,包括"慣於爭鳴的印度人","不確定的榮耀",與這一本"身分與暴力".沈恩是個旅英印度裔經濟學家,關注貧困與福利經濟學,因此這些書籍的論述方式原則上是透過他個人經濟學家與印度裔"兩個身分"為思維價值基礎出發的.
關於身分與暴力關係的敘述是從作者自身的小故事開始.沈恩曾任劍橋大學三一學院院長,他是印度裔,從臉或護照能看出他的血統身分,但不能判斷他的職業身分,有一次搭機回到英國希羅思機場,因為他入境資料中填寫的聯絡人是三一學院,於是移民局官員詢問了他與三一學院院長的關係.沈恩略有片刻遲疑的回答加深了移民局官員對他入境的懷疑.儘管事情最後解決了,但關於"身分"的疑問就此展開.我們可以很直接地從移民局官員的反應看出問題,他的質疑就是一種隱形的"暴力",為何移民局官員對印度裔的身分與三一院長的身分會有不一樣的反應,這便是本書所想探索的.
機場的"身分"問題只是一件小事.與這些有關的事物可說是俯拾皆是,比如911之後西方世界對於穆斯林的看法.比如印度明明是世界信仰伊斯蘭教人數第三多的國家,多數人卻以為它是一個純印度教的國家,並因此決定了印度歷史上重要的選舉結果.更進一步擴大來說對東方與西方文化或政治該分別是如何似乎都至少一個明顯粗略概念的界定,然而作者認為不論從個人或群體中的組成分子來說它都具備一個以上或多個不同的身分,而人們總習慣於根據個人的某一特定種身分就決定對他的一切認可,期望,或是想像.而往往這種對單一身分的想像認同所衍生的問題正是世界暴亂暴力的來源.種族,政治,經濟,技術,科技等不同的單一身分都實實在在地影響了這個世界的運轉.所以一旦穆斯林中有人恐攻,因為單一身分觀念的影響,致許多人認為穆斯林就等同於恐怖分子,因此會預設一些前提想法對所有的穆斯林而不考慮個體的差異.
這種身分單一化的概念主要是來自宗教,共同體中,所謂的共同體可以是可見的或實體的如階級,血緣,性別,那至職業,換成現代語言就是所謂社群主義,但也可以是虛擬的如政治立場,想像的共同體種族,都是這種一元化身分觀點影響極重的區塊.本書中沈恩對於此的探索除了國際政治事件,如恐攻,種族屠殺,鄰國交戰或是殖民主與被殖民間的關係分析外,還來自於文化思想差異探索類的書籍.沈恩在這裡面採取最多批評的就是杭廷頓的"文明的衝突",我個人延伸像"想像的共同體"也有類似的問題.這些書籍的觀點隱約把民族差異,國家差異,東方西方差異以至於產生文化文明的差異來推演他們所想創造的在發展或歷程結局上的差異,將一些宏大詞語鎖在人們的身份上言語間,所以東方與西方,伊斯蘭與基督教,中東與歐美就因此成了敵人,而遭到極端人士的利用這些單一身分差距所產生的隔閡,甚至推波助瀾成為仇恨,加上歷史演進國城中的殖民主義的歷史創痛,理所當然的就創造出實際上不明原因的敵視與恨意.所以本書的作者認為像杭亭頓這類分析全球政治經濟文化衝突狀態的作者最常利用的就是這種因為"身分"差異與暴力結合而推論出某些的觀點,而他認為他們這些人就是犯了"單一身分"為群體表徵的錯誤方式,而這種方式只能說明一種結果狀態,卻不能真的說明問題所在,更無法解決問題.杭廷頓等人理所當然把人之間的衝突主要由他們背後龐大的文明體系決定.甚至認為那些因為文明的衝突引發出來的戰爭和流血是在情理中的.
而沈恩認為杭廷頓等人的可能問題在於他們一開始就預設了單一的身分分類方式,把所有人置於各種所謂的文明圈中,甚至是以宗教派別來劃分的,一旦將全世界的人們都歸為"伊斯蘭","西方","基督教","東方",或者歸為"台灣人","日本人","阿拉人"這些簡單卻簡略粗暴的方式,那麼支配性的分裂作用就會被誇大,甚至到一個極端的程度,於是所有人最後都被裝入一個個人造的"盒子".因而原來多元的豐富的個人身分就縮減到某種單一維度,原本人與人間多種多樣的聯繫與互動被徹底抹殺,而造成除了這唯一的身分外的藝術,科學,文學,經濟,競賽,貿易,政治關被間接中斷,因而整個世界最後以文明的名義發展成為一個屠戮的修羅場.
我們的身份當然不只有一種,在現實生活中,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們可以依據其他的劃分標準來進行分類,而每一種都可能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比如國籍,居住地,階級,職業,社會地位,語言,政治立場,個人愛好等等.的沈恩所說的就是我們多元性身分,當人們沿著多重身份來審視自己的生活時,就能找到諸多共存和寬容的理由.人如果只是單純的立足於國家屬性上,那他們彼此間的關係可能是對立的,或至少存在差別,但如果立足於一種職業特徵,也許人們就能夠發現他們彼此間可能都是優秀的經理人,運動員,或是廚師.而一個生活在現代化都市裡的高級白領,和一個生活在外省鄉村的農夫,看來存在階級差異,但他們有可能是共同的運動球隊或民俗文化的支持者與粉絲,當他們以這樣的身分進行溝通時是有可能消彌階級鴻溝而有進一步接觸.
多樣性思維提醒我們世界遠比我們想像要複雜得多.試圖用一種身份來鎖定人們,可能就是在鼓動人們走進暴力,走進對抗.在這種暴力和對抗之中,大多數人只是一種犧牲,一道祭品,那些煽動家,那些將簡單的身份推向極致的隱藏在黑暗之中的人們,他們正在自己計算自己這一行為可能有多少意義可取.單一身分幻象符合衝突對抗策劃者的暴力的,它是由殘暴行徑的指揮者精心培養和塑造的.這種單一身份的幻象可以在衝突中加以利用,因此不難理解,它對那些煽動暴力的人非常有吸引力.他們竭力尋求這種簡化主義的思維模式.那為什麼在一個存在著多重身份歸屬的世界中,在單一性身份顯得極其幼稚的情況下,這種對單一性的培養仍然如此成功?根據一個人所擁有的眾多身份之一而對其加以片面地概括,這當然是一種極為粗糙的思想方法,然而,從實際效果來看,單一性幻象顯然又是非常易於加以鼓吹和操縱的.出於暴力目的而鼓吹單一身份的人採取了這樣的形式,他們首先根據特別的目的而挑選出一個身份群體,然後通過片面的強調和煽動來抹殺人們的其他各種歸屬和關係.滋生暴力的藝術依靠某些本能,同時利用這些本能去擠掉思考的 自由和冷靜推理的可能性.但是我們也必須認識到,它同樣要靠一種邏輯.在大多數情況下,為了特定行動而挑選出來的特定身份,確實是被招募者的真實身份:一個胡圖人確實是胡圖人,一個泰米爾猛虎組織的成員的確是泰米爾人,一個塞族人當然不是阿爾巴尼亞族人,一個心靈已被納粹哲學毒化的溫文爾雅的德國人當然是溫文爾雅的德國人.為了把這些自我認識轉化為殺人的 工具,就必須忽略掉所有其他歸屬的重要性,以及以一種特別咄咄逼人的形式重新界定這種"唯一"的身份.正是在這裡,卑鄙和混淆乘虛而入.儘管要求人們把他們的思想侷限在一種單一的身份認同似乎是一種很原始的做法,但值得注意的是,把人們塞進單一身份的盒子裡, 其實是很多關於文化與文明的高級理論的特徵,事實上,這類理論目 前相當有影響.當然,這些理論並非鼓吹或縱容暴力.然而,它們都試圖把人理解為主要是某一特定社會集團或社群的成員,而不把他們看做 具有多樣性身份的人.團體成員的身份當然可能是重要的,但是,僅重視 每個人的一種歸屬會造成一種對人的過分簡化, 一下子抹殺人的多方面歸屬與關係的深遠影響.因此一個亞裔東方面孔的人在美國的街上被辱罵被打,正是因為當地人被導入了Covid-19是亞洲人帶來的殺人武器的單一身分而來.
這種單一身分的歸類方式在今日透過社群主義來發展變得更趨明顯與嚴重.原先人與人間的聯繫可透過政治,社會,經濟,商業,藝術,音樂等方面的參與來達成.社群主義這一具有重要影響的學派也以一種不那麼直接的方式,宣揚基於社群成員的單一身份,每個人只有一種身份.事實上,這貶低了使人成為真正複雜多樣的社會動物的其他各種歸屬的重要性. 在這樣的背景下,特別有意思的是要記住社群主義思想原本是想 一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一通過強調一個人的社會背景來建設性的理解身份認同問題的.但是原本非常值得尊敬的更加全面的理解人類的理論嘗試,頭來卻幾乎蛻變成一種把人主要理解為某一個特定團體成員的狹隘觀點.這樣的觀點,可算不上什麼從社會背景出發的觀點,因為每個人都有許多不同的聯繫與歸屬,其各自的重要性因具體情況的不同而有很大區別.儘管把人放在社會中去理解這一令人稱道的視角隱含著豐富多彩的觀點,但是這種視角在現實應用的時候,卻往往採取 了一種忽視一個人多方面的社會關係的重要性,並嚴重低估其社會處境的多樣性的形式.這種隱含的觀點以一種極端簡化的形式看待人性. 單一性幻象的懲罰對人類身份認同的單一性貶抑具有深遠的影響.這種幻象正好符合把人們划進各種嚴格單一性的歸屬之內的需要,它更可以被用來支持鼓動群體間的對抗.類似文明分類或者社群限定這樣具有單一性特徵的高級理論,其目標當然不是要為了播下對抗的種子.就像"文明的衝突"理論的提出與宣揚,原先目的是要指出已經存在的現實,杭亭頓"文明的衝突"認為自己發現了對抗,而不是"製造"了或者增進了對抗.然而,理論仍然會對社會思潮,政治行為和公共政策產生影響.人為的把人類貶低為單一性身份可能會帶來對立性的後果,使世界變得更加易於被煽動,因此作者以為"文明的衝突"這樣的說法本想找出問題的根源卻在不知不覺中加深的問題.
而另一個造成單一身分認同帶來問題的可能在於誤解多元主義.所謂的多元文化主義變成單一多元文化主義的誤用.作者以為一個人身分的多樣性是彼此相容的個體,他自己的身分認同須由他自己能夠自由的選擇來決定,但是放到許多國家裡所宣稱的包容多元主義騎士就是如宗派分割那般,依據各宗派的傳統與現抗讓屬於其中的人自行"發現"自身屬於哪種身分,既不可自由選擇,也無從變更,每個人都必須依照傳統的將自己填入身分的盒子裡,表面上是多元化的呈現比如猶太社區,華人社區,西班牙社區同時共存,但其實是將社會分割成碎片式的不同區塊,沒有融合,更無互動,只是表面的將界線劃分清楚,互不侵犯,也不超越,自然沒有任何互動與交融,只是一種假性的多元,實際上就是限制,是封閉,是導致區隔與累積對立的一種方式.
這本書內容不多,但卻非常的精確說明了單一身分的影響,更清楚的破解了假性的多元主義的現象,事實上對於我們平常接觸的電視政論議題所說的那些東西來說可以說是完全的推翻了他們整日的廢話與醞釀暴力種子的真相.只是這些論點對身迷其中的人屌人有少作用,也讓我深深懷疑就是了,畢竟中毒深者不論年齡早已無可救藥了.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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