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尼卡( САНЬқЯ, Захара Прилепина)
可悲的並不是人的無知,而是無知中的惡.他越發現其他人看透他的無知,便會變得越兇惡.
"薩尼卡"是本後蘇聯小說,以上世紀90年代的俄羅斯為背景所發展出來的故事.作者扎哈爾.普里列平,這位作者的作品未曾引進國內,目前僅有簡體譯本,所以對作者是陌生的,不過我google後發現此人曾在2014加入親俄的反烏克蘭政府的叛軍,先任顧問,後擔任某支部隊的副指揮官,從這個舉動大致可以推測出的他的意識形態與國族態度如何,而這與我們從"薩尼卡"所得的感受有相當近似之處,也就不意外為何這薩尼卡的故事要如此發展了.
"薩尼卡"是這本小說的主角.小說寫的是蘇聯瓦解後,俄羅斯陷入了一段長期的混亂,龐大的國度瓦解,政治依舊陷入專制威權,特務與秘密警察未曾消失,但是西方的市場觀念與自由主義被引進此地,市場經濟開始主導一切,這造成許多人,尤其是年輕的一代,開始離開農村走向城市,人員的流動使得從事傳統農業,工業製造的人生活陷入困境,失業,無助,老一輩的人在這個新時代顯得格格不入,年輕的一代若沒有背景或專業能力也陷入了進退維谷的態勢.因為生活的困頓得不到滿足,不少人的人生觀開始有了變化,失落的年輕人或醉生夢死,酗酒度日,老年人則謹守鄉村慢慢度日準備迎機死亡,這其中只有少數的人,主要是威權政府的高官及與他們相互勾結的寡頭才能聚積財富,在新的生活中輕鬆享樂.而"薩尼卡"在這群失落的年輕人中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他隸屬於一個反對政府的黨派"創造者聯盟"的成員,為了反對政府不當的施政,創聯黨經常舉辦群眾聚會,遊行,抗議,示威,,偶爾展現街頭暴力,因此遭到政府的打壓,成員則常遭特務與密警的調查,偵查,刑訊.小說就是寫出了薩尼卡在加入"創造者聯盟"後經歷的一些事情,與奉派執行的任務,最終遭到通緝,而幾位黨派要角陸續遭到調查,毆打後,甚至莫名其妙的死在街角,公園後,創聯黨決定在俄羅斯的幾個城市發動武裝佔領的故事,而在創聯黨為主線的敘事下,普里列平同時以"薩尼卡"的家庭與家人遭遇,主要是父母,祖父母等人經歷過的日子來呈現俄羅斯自20世紀初以來到90年代的政治環境與農村的變化,同時及於個人生活與家庭情況受社會與政治狀態的變化的影響狀態.
"薩尼卡"是關於上世紀90年代青年人的故事,發生地點是俄羅斯一個外省的小城以及莫斯科.普里列平將對俄羅斯民族命運的關懷化作了一段後蘇聯時空的剪影.小說把那個時代特有的,沈重而充滿悲情的歷史呈現了出來.整本小說散發著作品一種淡淡的悲傷,然後逐漸走向激越的氣氛,文本中充滿對弱勢人的同情,展現出對一段荒謬歷史的反省與貶斥,但又充滿變革現實的各種渴望.小說讓人們又回到上世紀末俄羅斯動盪的年代,看到一群呼喚著"革命"的憤激青年,一個個在漫長黑暗無邊的蕭瑟中踽踽獨行,他們不畏寒冬,不懼強權,高舉著自己燃燒的心,但是燃燒帶來的照亮能持續多久?解體後的俄羅斯如同處在一個狂野淩亂且破碎的風暴中,所有先前的生活秩序都驟然的解體並進行調整.雖然生活的局部依舊充滿日常情境,但因背景變了,各種層面就有了料想不到各種變動可能.
首先集會遊行成了新的一道風景,這道風景原在蘇聯時期看不到,因此突顯了專制政權與公民社會的巨大落差.從封閉嚴防已屬慣常的警戒到各地的民眾集會,遊行示威,新玩意確實造成一股風潮,但隨著問題的不解,包括經濟與政治,遊行由初始的新鮮喜愛到對頻繁無奈不能解決問題的痛恨,於是遊行雖形式依舊,但內容早已大不相同,市場經濟下的弱勢與受害者人們手捧列寧,史達林畫像,表達著對蘇聯時期的留戀,還有那蓄積已久對於新政府的不滿與憤懣,嚴酷的現實越來越讓人們認識到如果人民的權利得不到尊重,利益得不到保障與落實,那麽以遊行抗議爭取自身權益就是無可置疑的,而小說裡的"革命"之詞就是這種情況下衍生的.而第二種可能的不同,來自環境的變動,小說關於城市與農村生活零散瑣細的描寫道出了後蘇聯的社會性貧困與蕭索.小城裡,流浪漢,無業者四處拾荒,乞討,外地的難民湧入莫斯科,酗酒,嗑藥,與無意義的飆車撞車的事件此起彼伏,透過薩尼卡的回憶與回鄉,這種城市的衰敗蕭索也逐步的傳到了小鎮與偏遠的小村落.在薩尼卡的老家,村子正在 消失,死亡,昔日美麗的河灘像經歷了一場傳染病,如今很不友善的躺在那裏,充滿著麻點和坑窪,畜欄裡再也看不到活物和聞不到糞便的氣味,看不見牲畜的走動,聽不到咀嚼和喘息的聲音,有的只是潮濕和骯髒.困頓迷惘與絕望成了普遍心態,生活呈現出一種可怕又陌生的令人感到恐怖的空虛,酗酒成為男人們消愁的手段.薩尼卡的父親是一個態度平和,不談政治的大學教師,卻因酗酒身亡,兩個叔叔一個因罪酒身亡,另一個酒後鬥毆而死,蕭條的農村,醉落的男人,飆車的青年成了普遍的街景,蘇聯解體後,除了一些不得志得為生活所迫的人外,幾乎沒有人上班,耕作,渾渾噩噩度日才是最好的選擇,這是完全變動的社會價值,它開始為邪惡的主張提供土壤.小說中另一個可見的變動在於,洗去部分專制威權後新的時代裡黨派林立,政治思潮呈現出這是個一充滿變動且多元化時代,"創造聯黨"已經成為在俄羅斯具有廣泛影響力的政治組織.此外,普里列平還塑造了自由主義的別斯列托夫,愛國主義阿爾卡機等人,但思想的失落,意識形態轉型,使得不同的社會群體與人員個體都在以各種方式表達著他們對後蘇聯社會現實的認知,探求著俄國的求變之路,儘管有著這麼許多新的思想,但是對於最貧窮的人來說,社會動亂的恐慌加劇了他們生存處境的悲苦,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時常被童年蘇聯時代美好的記憶劫持,加上被越來越重的心理苦悶所襲擊,所以越發地的陷入的無助的悲傷中.成長所伴隨的物質窮困與社會不平令他們絕望,在有關年和親人傷感的回憶中,他們仿佛不再是他們單純的自己,而成了一個社會的觀察者和思索者.
薩尼卡這個22歲的青年出身貧寒,鄙視金錢,始終感受著貧窮無助,荒誕粗暴生活之鞭的雙重夾擊.他嫉惡如仇,崇尚正義,年輕的生命始終徘徊在理想與迷茫間.這個離經叛道憤激放肆的青年,無處不流 露著自然率真的人生態度,平等對話的人際交往原則,為國為民憂患的人生價值取向.他靠的一種被他稱為革命的正義的衝動.於是,他帶領青年同志參加集會遊行,打砸麥當勞,超市,收集武器,奔赴里加暗殺審法官,最後將曾經是他的好朋友,後來卻在政府部門做官的州長顧問別斯列托夫從樓上扔下,因為在他的心目中後者成了民族的敗類與叛徒.他曾被警察強行劫持,遭到幾乎致命的殘酷毒打,但薩尼卡從不為自己早生的政治激情感到尷尬,因為對他來 說,這從來就不是政治,而是他生命的意義所在.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奪取政權,他對權力並不感興趣,不知道該如何使用它.而他宣稱自己沒有思想,也不需要思想,只因他做為一個俄羅斯人,這就是他做這些的所有理由.
這個故事雖然看似寫了一個充滿浪漫思維的青年革命者,結局亦是在軍隊包圍下的激情狂喜準備衝鋒犧牲的狀態,但是我們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作者普里列平意圖復興"俄羅斯"這個國家,民族的意義,用其作為重新找回社會國家靈魂的主要手段,這些與我們前面所說作者去加入反烏克蘭的叛軍的理由應該是完全一致的.不過另一方面,小說對於這種民族主義或革命手段其實也是充滿疑惑的,畢竟,以俄羅斯之名從這個國家出現起就是他擴張立國穩固政權的主要精神手段,但問題是90年代俄羅斯之窘況並非唯一,這在俄羅斯的歷史裡根本一再重複,因此,作者一面引入俄羅斯,另一面其實也是恐懼它與它的循環.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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