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的終結

遊戲的終結(Final del juego,Julio Cortázar)

        "遊戲的終結"是阿根廷作家科塔薩爾的短篇集子,共18篇短篇,不知什麼原因,此人的作品都沒有被本地的出版社看上,目前未曾有過譯本,若不能看原文,就只有簡體譯本可看,作者其他相關的短篇集子作品包括"南方高速","萬火歸一","動物寓言集","跳房子".

         這集子不同於之前的幾本,並沒太多講道理的意圖,南美作家的慣有特色,說教被排除在文字中,起碼他們不是那麼直接地告訴你一個什麼因果,輪迴報應之類的東西,他們經常採用的方式便是將部分原相放大,然後扭曲可見光,讓一條直線敘事變形,翻轉,再塗抹上各色外衣,轉置後再讓命運輪盤轉動個幾圈,然後那種出乎意料得奇形結果,或是前後文對不上因果,關係,甚至說不出意義的角色,情節就這樣的蹦化出來,然後再得出一個意外的結局.而讀者可能是感覺著作者是在退守了現實之內的道路,另闢蹊徑,以為要用虛幻替代當下,卻發現那不過是一種手法,實際還是在現實中人與事物.但就在這麼感覺的來回間,一種淒涼,或是,孤獨,荒唐的氛圍襲來,讓你能感受故事裡,或是文字中,所想釋放的那種種生活中不如意的感覺.

       集子中的第二篇"怪不得別人"正是正樣的例子,文本明明就只是一個男人穿衣服的過程而已,科塔薩爾竟然花了幾百字去形容這個男人穿一件毛衣遇到的阻礙,手與頭都不能順利地穿過袖子與領口,人被衣服卡住了,就像萌了一個大型頭套上半身,其間的動作形容得非常具細彌遺,但無論如何其實救是肢體不明原因被毛衣卡住了,為了要及時赴約,男子猜想了各種的可能,比如可能誤將頭穿進了袖子,或是根本前後穿反了,正當他努力的嘗試各種錯誤可能的糾正後,好不容易終於順利讓手頭穿過,呼吸到了新鮮自由的空氣,卻不料一個擺手的踉蹌讓他失衡的側倒下去,但這裡的可是十二樓,於是自由的風帶著他穿身而過,可能只是墜地,也可能是墜樓.讀過這樣的文本,如過沒有其他的想法,可能就是稍微嘆賞了這個人如此呈現場景與動作的能力,但進一步想的人不免要想這傢伙倒底在寫什麼?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人,在於一個極普通不過的日子裡的一個平常行為,也可能遇到或遭致有所謂意想不到,甚至於可能終結生命的結果的事件,人生的無常,不如意,與各種可能性.因此,很多事其實根本沒什麼道理可言,發生了就是那樣,作者以一個虛幻的橋段來描繪真實的世界.因為這裡面的答案,究竟只是摔在十二樓地上,還是掉到了十二樓下的地面,只能讓讀者自行腦補,作者不過是把想像的路打開,讓讀者自行的走下去,不是追求故事結局或情節的言情小說的路數.

      "樂隊"是另一篇奇怪的構成,但非常的真實,有趣.講一個人去戲院看電影,但這片子的演出卻包括三部分,先播一部分近日新聞,再播一片卡通,再後才是播那部電影,主角滿心期待下,戲院播完新聞片段,竟然跑出了一支樂團來演奏,表彥功力極其普通,演出者中甚至許多人都是湊數敷衍的假演出者,但是現場卻有許多人拍手叫好,甚至陷入同樂,此時主角名敗了一個道理,這場樂隊演出原本是單獨賣票的,必然是因為銷售不佳,所以才跟其他的演出混在一起,但售票時不對觀眾說起真正的內容,就是知道如果知道其中包括這支樂隊演出,必然很多人都不會買票,只好用夾藏其中的方式來達成目的.又像"暗門"中投宿旅館的男人明明感覺半夜被嬰孩哭聲吵醒,卻被大堂經理與服務員告知旅店內沒有嬰孩,最終他發現了與隔壁房互通的暗門就藏在衣櫃後面,以確實有嬰兒在其中,他才想到當地的旅館臠來的住家改建的,所以房間之間可能根本原來就是一戶房子中可以互通的不同房間,而旅館讓女人帶嬰孩長期投宿本來與外人言.不論是戲院混合演出的節目,或是旅館由住家改建的事情,都是阿根廷或南美地區極為常見便宜行事的現實,作者只是試圖從這裡找到了一個發展故事的形式與路線,那他的企圖與目的何在?

       我們能感受到在科塔薩爾的文本世界中,他試圖讓虛擬的情節使人們拋棄了日常活動的嚴肅性,讓小說人物以從讀者來看是荒謬的行為做為一種依託,或者用本書名來說,這些行為是一場遊戲的部分,藉此讓主角逃離自身所在的那個不可理喻,荒謬且充滿危險的世界.文本中的人物常以某種遊戲或是荒唐行為自況,在許多情況下那些其實是存著高度危險的,但可以讓他們暫時的被排除在週邊環境之外,雖然可能因此遭遇精神錯亂或死亡的威脅."遊戲並不是真正的逃離,夢境總會最後消失,不可理喻,荒謬和危險從來沒有消失過,那扇門只是一個通道,但最後還是被堵上,還是背對著門,還是有著可怕的死亡: 會害怕並不奇怪,在他的夢境中,恐懼無所不在".而這些無所不在的恐懼,可能是基於生命逝去的,但也可能僅僅只是一些幼稚情感的留戀與猜疑,比如"毒藥"裡的小男孩,他恐懼的不過是自己內心喜愛女孩的關注不在自己身上而已,但是居然可以生出讓毒藥殺死所有的螞蟻,與園中所有的植物,包括他剛剛送給心上人的那顆海餃茉莉,只是因為她接受了其他男孩的孔雀羽後所表現出的欽慕之心讓他嫉妒,而這種嫉妒心的表現只是出於一個對情感萌懂的小男孩而已

      "遊戲的終結"則是當地某個一般人家的三個女兒,每日午後瞞著家長在屋後的鐵軌旁玩著"雕像"扮演的遊戲,屬於這三個女孩的秘密,女孩中最小的一個叫萊蒂希亞似乎患有某種嚴重的疾病,並不能經常的參加遊戲,但一旦出了後門,她彷彿就沒了病痛,有的只是一種遠離世界的快樂."一關上那扇門,就彷彿有一陣風吹過,彷彿有一股自由的感覺牽引著我們的手,引著整個身體,推著我們向前".她們玩著互相打扮的遊戲,另外兩個姊姊總是遷就萊蒂希亞,是因爲她們知道萊蒂希亞羈弱的如同熨衣板一樣"單純是因為我們很愛她,奧蘭達和我就毫無怨言,簡直是歡天喜地接受了","我們照顧這個小小的,有著特權的病朋友".她們扮成雕像或擺姿態,玩著她們從簡陋的條件和身體的限制所可以想像出來的最創意的遊戲.直到火車上丟下的小紙條,還有那個在第二節車廂第三個窗戶邊見到的英俊的少年阿里埃爾,女孩們開始有小小的嫉妒,爭鬥 ,以及心底開始的純純的愛戀.那個微笑的男孩終於丟下了希望會面訊息的紙條,他被那個扮演"中國公主"雕像羈弱的萊蒂西亞深深吸引,但約定的時間她卻沒法去,只好讓姊姊們帶了一封信.次日,萊蒂希亞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戴上媽媽的珍珠項鍊和家裡所有的戒指,甚至還有一塊玫瑰色的面紗,雙手指天,仰頭,成為了最華麗的雕像.而阿里埃爾"將身體探出窗外,只看著她一個人,他轉過頭,看著她,對我們視而不見,直到列車帶著他倏地駛遠",但當日起萊蒂希亞病又復發不能再去鐵軌旁,而阿里埃爾也沒再出現在經過後院的火車上頭.於是"遊戲"終結,回到殘酷的世界,窮,病,失學是孩子們生活上的真正現實,儘管科塔薩爾其實是要寫這個,但從頭到尾他就是寫了一個青春期悸動的姐妹遊戲與偶然的邂逅,青澀的交談橋段,但帶出來了這個家庭的真實生活景象,雖然看起來只是附帶的.

       找一個典型的南美作家的常態篇可以選'"夜,仰面朝天",明明是寫個機車騎士車禍被送至醫院醫治開刀的過程,作者卻偏偏把它寫成是一名出征的戰士,如何避敵,躲藏,然後迅速的奔跑,最終被捕獲,當成了祭獻的牲品,仰面躺於祭壇台上,至於何者為真何者為幻已經分不清了,作者竟可假托是傷者昏迷中的夢境,也能當做是祭壇上命運未知的被俘者,於是乎一個驚奇的技巧,雙"我"就在文本中出現了."美西螈"這篇的水族館參觀者,與美西螈之間也產生了同樣的效果,究竟是誰來看誰,"我"是人,"我"也是被人觀看美西螈,主從之間的地位瞬間轉變,說實是虛,說換卻又真,帶出了其實人在日常也不過就是隻穿了人皮的美西螈這樣的喟嘆.'"水底故事"也是如此,小說通篇是"我"在對毛利西奧訴說"我"的一個夢境,"我"在河裡看到一具溺死者的屍體,當月光照在屍體的臉上時,"我"看到溺死者的臉就是"我"的臉,原以為盧西奧是一個被紀念者,按理水中的人該是他才對,但文本最後"我"哀求毛利西奧不要走"書桌抽屜裡就有一把左輪手槍,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向隔壁莊園的人報警".原來是"我"夢見盧西奧想把我溺死在水底,因为"我"做了他的夢,於是"我"反將他溺死在河裡,但夢境中就可能會實現,終有一天,"我"也可能仰面躺在水草間.夢中的我,與現實的我兩相交錯,令人分不清此時是夢還是實境.但也因為這種技法橫空出現,常常令人不知此時的主詞,主角何在,究竟是哪個我已經分不清了,這也阻斷了讀者對結局與故事的唯一理解性,可任憑想像,是此類作品難以吸引大眾之處.

      個人以為雖然科塔薩爾的作品都沒有被本地引進,但讀起來卻未必陌生,國內有些文學獎競賽的得獎短篇小說是能見到類似這種作品結構與敘事的影子的,只是不好去揭穿明說就是了.以上.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speculatortw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