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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與狗(La ciudad y los perros,Mario Vargas Llosa)

  接著看一些美洲小說.說是美洲小說其實是簡單將尚未閱讀的存書中分成拉美小說與北美小說兩塊.要說是西葡小說與英語小說也行,只是主軸是美洲而不是歐洲那邊的,地域與政治會產生差異,即使他們使用的是同一種文字.

   "城市與狗"與我原先想得完全不一樣.以前看過作者寫的"公羊的盛宴",關於多明尼加獨裁者的故事,以為尤薩(Mario Vargas Llosa)可能寫的都是貼近政治的題材,這一本是寫發生在利馬的軍校裡的故事,很直覺得以為又往那個方向移動,卻不想並不全是那一回事.這小說的第一大特色,也是看懂小說的第一關鍵就是要理解敘事結構.書分成兩部分,每部份各有八章,但這不是難點.小說敘述由一個第三人稱,與兩個第一人稱所構成.一個全知全能的"他',與兩個軍校學生第一人稱的"我"組合而成.問題是作者非常的別出心裁,或說根本非常隨意,這三個敘述者並不是線性分割,也沒有按照章節分割,而是隨意或隨機的組合而來,可能讀者在讀了三頁的第三人稱敘述後,突然會冒出兩段其中某個人的第一人稱的回憶過往,然後再接上另一位第一人稱現況的行文兩頁.而這些敘述者的變化既無規律,也沒有分割線或表明差別之處,讀者必須自己看內文來判斷現在是第三人稱,現在是波亞的第一人稱,還是現在是美洲豹的第一人稱在敘述或在回憶.釐清了這個特點,看這小說會越看越順越過癮,撥開層層的謎團,要是沒釐清這點,可能會覺得不知作者在玩甚麼花樣,感覺前後文連不上,無聊的東西,加上現實與回憶時空不斷來回跳躍,可能更看不懂在寫甚麼了.

    有經歷過本地兩年役期的人應該能對這本書產生強烈共鳴.藉由長期處在封閉的軍校環境,或是接受嚴苛軍事訓練,可以形成一種異化.特別若相較之前所出的單純環境,更能形成有利的對照.而特別是若這種由開放與自由的環境轉為封閉嚴苛是一種不自願下產生的,那麼衝撞將更為明顯,對於年幼者,或是尚未走入社會就業者,那絕對是個首次體驗社會黑暗與惡質面的地方,簡單說,就是"我們不願役"才能發現其中的真相與恐怖,弄虛作假,欺上壓下,表面功夫,濫竽充數,無惡不作卻又假仁假義,官僚主義,形式主義,任何一種你想看到的社會之惡,那裏都有且包裝在一種絕對服從無從辯駁的假規範型態裡,而少數為惡者主導成了團體之惡,那些不願跟隨著若非遭難就是自陷苦難.

    萊昂西歐.普拉多是所軍校.裏頭的學生都是13到16歲.故事就是這群青少年的,"美洲豹',"波亞","奴隸","捲毛","詩人"阿貝多這幾位都是同一班的同學,從一入校開始共度了近三年時光,他們就在美洲豹的帶領下形成學校裡的"團體",剛開始一起對付學長的霸凌,甚至反霸凌回去,相互掩護翹課,逃校,抽菸,喝酒等校規禁止的行為,一起嫖妓,到後來一起欺凌新生.雖然因故這團體被解散了,但實質上還是維持者一種緊密的內在關係.軍校或軍隊中裡最常用來控制學員與士兵遵守一切規定的方式就是禁假,這會帶來心理壓力,平日犯錯違規都會被記點,點數累積一定程度就禁假."奴隸"已經被禁假了好幾周,他有一件急事必須在這周出去辦,但他自身因為各種動作緩慢,遲疑,或是替團體成員作掩護又累積了點數不可能出去,於是他就私下去向長官檢舉山地人"卡瓦"在化學考試的前夜去辦公室竊取試卷,並販售給同學牟利.卡瓦因此被開除學籍被迫離開軍校,奴隸也獲得了想要的外出放假.幾周之後,軍校野外排練攻擊山頭的演習中,一次向山頭衝鋒過後"奴隸"被發現死在演習場中.學校高層查明死因認為"奴隸"是自己在衝鋒過程中不小心跌倒被自己的槍誤殺的.但是"'詩人"阿貝多卻知道這是"美洲豹"做的,演習中從背後開槍殺死了"奴隸",為的是報復"奴隸"的告密.阿貝多向坎伯亞中尉檢舉此事同時道出軍校生多年一直都在團體掩護下藏酒喝,藏菸抽,侵凌他人,寢室內有大量違禁品.坎伯亞先是不信,但後來搜索巡查後發現事實,於是他拘禁美洲豹,波亞,捲毛等人,並將此事報上高層.軍校的高層卻認定阿貝多的指控沒有證據,並拿出他過去基於創作寫的奇思妙想又天馬行空猥褻汙穢的小說指稱他有精神病,警告他若不服從校方的決定將會被送到精神病院或逐出學校,不得已他只好撤銷對美洲豹殺人的指控,而相信阿貝多指控的坎伯亞中尉也因為高層壓力被迫放棄堅持,同時軍校高層擔心他的擇善固執會給學校帶來麻煩,於是將他遠調到深山的胡里亞卡營區,美洲豹雖然因此逃過了殺人的指控,卻因為被懷疑是出賣同學藏酒藏菸祕密的告密者,從此遭到團體唾棄,但這已無關緊要,再過幾個月,三年期滿他們都從軍校畢業了.阿貝多將遠赴美國繼續求學,且交到了新女友瑪瑟拉,美洲豹則終於向他自幼暗戀的對象德蕾莎表白成功,並結婚了.

    既然有多個敘述者,多重結構.那麼我我們也從其中發現多重的可能與意義.首先從這群"團體"成員來看,這是他們從13到16歲的時光.,青春與成長,滿滿的荷爾蒙,充斥著叛逆,異性,暴力,好奇,冒險,無知,虐待,霸凌,慾望.各種各樣的渴求,甚至是贏的心理.這個軍校生涯更是創造了一段特殊的青少年成長史,因為軍校正意味著"隔離".個離正常或一般社會上青少年會面臨的青春問題,與家庭尊長的價值衝突與對抗,對異性的好奇,對於性慾的初探,透過一場封閉限制的團隊場所與教育,隔離了這些正常的衝突欲求,雖然沒了常見的家庭革命場景,卻在軍校中衍生出一幕荒謬的劇場.

   第二個角度我們能從對團體"價值"的服膺來看."奴隸"因為告密被殺,"美洲豹"被懷疑告密而遭團體厭惡.這樣的團體中,拳頭強大的才是團體王者.王者決定何種價值為最重要.因此破壞王者權力的行為都是錯的,告密便是其中之一,而王者能決定和者對錯,所以同儕中拳頭小者所信奉的價值便可能是錯的,寬容,善良,代表懦弱,偷竊,作弊,殺人反而能彰顯團體價值,因此就成了主要的價值觀點,美洲豹便是此中的代表,他是自幼即在校外的盜竊團體中學得此點,從一個小簍囉福從兄弟,老大的指令便得到了好處.但是"盜竊團體"價值是自外於社會正常價值的,自然軍校的"團體"也自外於軍校的價值.

   而我們將此種價值放大整個社會,就會形成第三種觀點.整件殺人事件真相,軍校生私下酗酒抽菸,在校內小舖內甚至偷賣菸賣酒這些爛事難道軍校高層不知嗎?擺明就是不理他不管他,甚至屠圖從中牟利.大家一起壞一起黑,正是"城市與狗"想諷刺的那個社會,祕魯社會的真相.小說裡在這軍校中唯一正直的人坎伯亞中尉想維護正義,維護能讓社會安穩的正常價值,想找出真相,找出兇手.卻被軍校高層視為麻煩,因為若軍校演習殺人事件被公開,所有的高層都會受調查或調職,為了"團體"所有了的利益,那個可能淪為"告密者"的中尉就不該存在.因此,學生團體不過是在模仿高層團體,而高層團體不過是反映了整個祕魯社會的真實狀態.從這個角度,它就不再是單純的青少年成長,青少年價值成型過程的小說,它就是一本嚴肅探討社會弊病與價值觀混亂的諷刺批判小說.

    原來的個體欲望自原生的社會狀態下本可自然勃發與去化,而軍校能將這種欲望給予限制,規範化的生活強制約束了個體慾望無盡的發展,這固然是一種利,卻也是種病.軍校的強權政治只會使青少年對生活的前景感到迷惘.學生間的強權霸凌極為明顯,"城市與狗"中的狗正意味著受欺凌的人.那隻流浪到此成為校狗馬爾巴貝經常受波亞凌虐,它卻彷彿生了哥德斯摩爾症候群,反而最常與波亞相伴.高年級叫低年級生為"狗崽",並隨時以各種霸凌"洗禮"他們,,這些"洗禮"儀式千奇百怪,打罵,搶奪財物,叫新生鋪床,朝新生吐口水,讓新生學狗叫,撒尿,喝尿,雞奸.但大多數的新生會選擇順從,甘願把這一切當作"洗禮",成為軍校生的一部分.而以"美洲豹"為代表的"團體"卻敢於反抗"洗禮",他們自定計劃,伺機報覆高年級,在足球場,電影院和老兵們大打出手.如果說軍校是一個小型社會的話,良民必須服膺暴民,"美洲豹"等人則是以暴制暴的反抗者,但一旦它們取得權力,他們就成了新的統治暴民.

   "美洲豹"是值得探索的角色,作為強權代表,他有過人勇氣,敏捷身手,打架更是看家本領.在以暴力權力主導一切的軍校中,"美洲豹"自然成了無冕領袖.憑借強權胡作非為,頂撞師長,打罵同學,最後還殺死了"奴隸"."美洲豹"可以說讓人恨之入骨,但他展現出重情重義,能為朋友兩肋插刀,他的所作所為符合街頭黑道的價值標準.因此能將同年級連結成一個的"團體".在軍校的環境中,人們被嚴苛的律法命令給制約.因為重情義,"美洲豹"恨透了為一己之私利出賣集體的叛徒"奴隸",他在演習中開槍打死"奴隸".."奴隸"的朋友阿貝多憤而告發了"美洲豹",當兩人被監禁在一起,阿貝多戳破了"美洲豹"的秘密,但他並將"詩人"阿貝多置於死地,且在回到宿舍後,他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因為"美洲豹"發現了"詩人"的背叛是為了對"奴隸"的感情,"美洲豹"在情義的基礎上是認可"詩人"的.這反映出"美洲豹"對於真情實感的重視,並非絕對的粗暴走到黑."美洲豹"的情感堅持其實是自幼的生活造成.家庭變故,父親拋棄母親,母親收入有限,只能寄希望於"美洲豹"的叔父,"美洲豹"缺失父母的感情,.書中還有一條他和德蕾莎兩小無猜的感情線,幼年的他可以把借到的,偷到的錢都買禮物送給德雷莎,還經常假意找各種藉口與她偶遇,甚至偷偷跟她回家,曾因為嫉妒把德雷莎身邊的小男孩給打了一頓,小說最終安排了兩人成眷屬.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瘦子"的鋃鐺入獄."瘦子"雖是一個小偷,,但他確實曾毫無遲疑的援助過"美洲豹",他跟"瘦子"借了許多次錢,二人一起去盜竊有錢人的財物,結果在一次與他人合作中,"瘦子"聽信他人,被陷害入獄,"美洲豹"四處奔逃,幸免於難,這造成了他極為憎恨告密者.種種經歷都證明了"美洲豹"所以形成了那樣的性格與情感,表面上看似兇狠無情,實際上他自認是在追尋人世間的真情.

   告密被殺害的"奴隸",其實是這個社會服從隱忍的代表.他其實是所謂的好人,並不曾欺負或霸凌他人.他之所以也在"團體",那是隱射著一種必然."奴隸"是所有敢怒不敢言良民的代表."奴隸"是個遵守紀律,嚴守規則的學生,每天早操他都會第一個站在操場上,在宿舍裏不私藏煙酒,也不主動和他人打架鬥毆.但你主動不打人不代表就不會遭到武力侵犯.這麽一個學生,卻經常被其他同學欺負,"美洲豹"對他更是大肆侮辱,逼著他學狗叫,和波亞的狗獸交.每個學生都認為"奴隸"不合群,不合群的代價就是被人欺負.其實他只是性格上較為軟弱,心中其實仍有著堅定的信念,才會堅持不主動作惡.但在那樣一個追捧強權政治的環境裡,"奴隸"只能因與他人的隔閡而成為奴隸,成為被霸凌羞辱的犧牲品.只有"詩人"向他伸出友誼之手,幫他偷軍裝,免費為他代寫情書,當然這一切可能只是"詩人"的愧疚或負罪感,而不是真友誼,因為他正與"奴隸"暗戀寫情書的對象德蕾莎交往中,這位相貌平凡的德蕾莎到是如此的將"詩人","美洲豹","奴隸"三人給連結上."奴隸"的悲劇也與原生家庭有關,父母早年離異,他跟隨母親生活,而母親改嫁了一個專橫跋扈的男人,使得"奴隸"從小就沈默寡言,但繼父硬逼他需和家人溝通交流,他只能偽裝自己,流露虛假的情感,這樣的模式不就是他軍校生活的複製縮小版而已,他之所以選擇去軍校,就是要脫離原生家庭的悲劇與苦悶,卻不料只是走進一個更大的苦難中.他渴望情感,渴望愛,甚至是虛無縹緲的愛,他相信"詩人",殊不知他壓根就沒把情書送到德雷莎那裏,反而藉機搶走了他的所愛,其實也正是因為他一直沒收到德蕾莎回信,所以才想要放一假,想出校門去看看,正是這個慾望,讓他興起了告密的念頭,最終連性命也送了.其實"詩人"的假意才是終究他命運的源頭.

   學生結構中強權只是一部分,軍校高層的強權才是校園中壓制一切的根本."奴隸"死後,當"詩人"選擇向中尉告發,面對接踵而至的真相,高層軍官們發現,如果承認了軍校中這些弊病,殺人,酗酒,鬥毆,那麽整個軍校幾乎所有學生都會被開除外,他們自己也會因此受到懲罰,而斷送了自己的仕途,因為每個人背地裏都在違反紀律.既然如此上校選擇將"詩人"當作精神病患者,以他所寫的色情小說威脅他,讓他受制在自己的權力之下,否則將會被開除學籍,"詩人"只能聽從.而全校的軍官也都服從上校的指令,因為所有人"只能命令下級,不能質疑上級".只有坎伯亞是正面典型,他完全按照一個標準軍校中層領導的言行做事,他嚴守軍隊的規章制度,恪守職責,每天都堅持第一個到達操場,每次演習都當做實戰加以面對,也是重情重義的代表,有著家庭責任心,每日都要與妻子通話,或寫信問候家人,但是當這種人的存在就是團體的障礙時,他勢必要被"清洗"."詩人"告發後,坎伯亞的言行與態度勢必會讓醜聞曝光,所以從上尉到上校,沒有一人對他的主張認同.最終,他被調離軍校,到秘魯的高原地區就任新職,可能將永遠失去了升職的機會."坎伯亞面露苦笑地背出:秩序與紀律構 成公理,是理性集體生活中必需的規範,秩序與紀律藉由法規落實於現實生活中",這是小說中交代的一段,至於怎樣的規範,秩序,紀律為合理,就不是他能背誦出的,因為那是由權力者所決定的.","對於坎伯亞來說,遵守紀律是一項天經地義的事情,他以為在軍事學校裡也是這樣,不過他現在心存懷疑.在發生這些 事情之後,怎麼能再盲目地相信上級呢?或許其他人那樣做才是明智的選擇.沒錯,卡利多上尉說得有道理:那些規章應該經過頭腦變通一下,保護自身的安全應該擺第一",他的悲劇竟是遵守紀律這樣的天經地義.

  "城市與狗"可以說是一部秘魯社會的縮影,是秘魯社會的成長史.軍校本身就映射了當時在秘魯實行獨裁統治的軍政府,而軍人掌控國家權力也是政治常態.貧富差距大,經濟疲弱,但有權者似乎能享受經敬上的特權優勢.小說裡的平民似乎都對軍人有著崇高的敬意,特別是那些出身優越的軍人."詩人"雖看上去是本書的英雄,但其實他正代表著特權.他出身名門,不僅生活優越,每天都能有不菲的零用錢,文化水平也很高,他的父親總是在指責他的學習成績有辱門庭,所以他才被送去軍校想洗刷恥辱.,德蕾莎的姨媽看上了他的財富,慫恿她與她交往,連軍校的高層都曾經聽他家的姓氏,想著是否與某高級將領有關,想解此攀關係,這都顯出處當下的祕魯社會.但是"詩人"阿貝多卻常暗自希望自己能去美國,像美國人一樣高高在上,不再回到秘魯,結局部分他便決定去美國學習工程師,帶上自己的妻子,像父親那樣做一個仕紳富豪.其匙他身上投射的正是體現拉美殖民主義的人物典型,他有豐富才識,優渥地位,知道自己和軍校中其他人的差距,所以總是以一種狡獪圓滑的態度對待同學."奴隸"之死暫時喚醒他的良知意識,但他最終仍需在社會的框架與權力爭奪中碰壁,所以他的"美國夢"是一種對社會的反抗,不想加入,就離開吧,做個美國人才是最好的,拉美高階地位者的經常結局.一種逃離.

   而不能逃離這樣社會,這個城市的人,就只能在權力的圈限中成為被欺凌的狗.波亞只能欺凌自己的狗,對於美洲豹而言其他人就是他欺凌的狗,他們又全是軍校高層壓迫的狗,軍校也只是這個社會裡另一種型態的狗.當然不當狗也行,沒辦法像"詩人"一樣能離開,那就當隻羊駝吧,打它罵它丟它石頭,它還是乖乖地在軍校中任意來去,因為它沒有殺傷力,這是誰都能看見的,比起狗的不想離開還知道有一個波亞照應它,羊駝壓根就沒有意識到哪邊不一樣,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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