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羅．巴拉莫(Pedro Páramo,Juan Pérez Rulfo)
回到南美,這本選的是墨西哥作家Rulfo的"佩德羅．巴拉莫".這本應該不算長篇,以文字量而言就是個中篇小說,中文版不過100多頁.但卻沒想像中好讀,若在多年前我大概30頁左右就會考慮要不要放棄.原因自然是它的敘述線,跟前面一本類似有兩條線,一條第一人稱,另一條第三人稱,兩條敘述線間在時間軸不同.整本小說沒有分章,兩條敘述線是交錯行進,彼此間又沒有明顯的分隔或區分,讀者只能自行研判下一段落或下一句開始是否仍是同一個敘述者,畫面上來說就是一路在蒙太奇,不像前一本"巴拿馬消息"採用書信或日記第一人稱中有屬名,日期,抬頭,祝語,很容易分辨而能區分出與第三人稱間的差異.因此不習慣這種作品的人必然雲山霧罩,如陷入迷途會有不知在讀甚麼的感覺.加上小說內另有玄機,夢境與鬼魂相繼登場,且若非到閱讀到後頭並不能堪勘破主角其實是身處這兩種現實狀態中,所謂魔幻現實主義為這兩條敘述頻添詭譎混沌,就更令讀者頭暈目眩難以為繼.
兩條敘述線的時間軸沒有重疊,是因為一條說的是父親的成長時間軸,一條是成年兒子的時間軸,兒子自幼與父親分離,成年時父親早已去世多時.這位父親便是佩德羅.巴拉莫,他是一位莊園主,小說裡的第三人稱就是在描寫這位莊園主的一生遭遇.不過這小說卻是以第一人稱開篇的,這位第一人稱即是莊園主早年遺棄的兒子,胡安.普雷西亞多,幼年隨著母親離開父親與家鄉移居他處.故事開始於他母親多羅萊斯臨終前囑咐他回老家科馬拉看望父親佩德羅.巴拉莫.這一路到達科馬拉後的所見所聞便是這第一人稱所述,我們或者可稱為回鄉遊記.在這遊記中即穿插了描寫莊園主生平的第三人稱敘述.普雷西亞多抵達科馬拉後才知道父親早已過世多年,他遇到以前與父母熟識的人有了許多接觸交流,但未能與父親見面,所以兩條敘述時間軸是完全錯開的.而這個看似單純的回鄉之旅,並不簡單,原來不只是佩德羅.巴拉麼早已身亡,事實上整個科拉馬地區早已十室九空,幾乎已經無人居住,那麼與普雷西亞多交談,給他指路,邀他上門寄宿過夜的到底都是些甚麼人呢?是的,讀者必須自行從文中發現許多鄉人口中"早已死去"的人隨後卻又出現與普雷西亞多對話,才知道這些與他交談相遇的都是鬼魂.
佩德羅.巴拉莫因為父親積欠巨債所以在幼年時期即須面對家道中落,為了還債他做過小工,學徒,但生活依然拮据.為了恢復家業也好,或是厭倦了貧困的生活也罷,長大後後的佩德羅.巴拉莫性格逐漸變壞了,為人刻薄,奸巧,好暴力與採去各式的奸詐手段巧取豪奪,憑著下流手段恢復家業,一躍成為科馬拉村半月莊的莊園主,成為獨霸一方惡霸.他無惡不作.在欺詐與暴力威逼下,村民們要不被暴力討債致死,要不就只能選擇遠走他鄉以逃避他的淫威,這使得科馬拉成了荒無人煙的山村.而好色的佩德羅.巴拉莫更令婦女感到恐懼,任誰也逃不了他的蹂躪,以至他的私生子多到連他本人也不認識,胡安.普雷西亞多就是其一.不過佩德羅.巴拉莫最疼愛的兒子米蓋爾.巴拉因越牆馬失前蹄斃命,這給佩德羅·巴拉莫重大的打擊.接著是他的最喜歡的女子愛妻蘇薩娜.聖胡安的去世帶給他致命的一擊,讓這個不可一世的莊園主心力交瘁走向死亡.Rulfo成功塑造了佩德羅.巴拉莫殘暴莊園主的形象,他為人狡詐殘忍,為了還債發家可以不擇手段.他先是與自己最大的女債主多羅萊斯,也就是胡安.普雷西亞多的媽媽結婚,他的目的不是為了情感而是想賴賬,並順便侵吞她的財產.所以,婚後不久便拋棄她,讓他帶著兒子離開科瑪拉,致她期期抑鬱恨死去.後來為了搶奪村民阿爾德萊德的土地,他派手下人將他勒死,並強姦了他的女兒.他的奸巧特別是展現在對待墨西哥革命游擊隊的態度,當一支貌似土肥的游擊隊找上科瑪拉時,他雖對這一群拿起武器假借窮人名義實際是當土匪的人非常厭惡與痛恨,但卻不動聲色的假意順服,以好酒好肉伺候款待這些人,更進一步的表達對他們的同情和支持.他稱將提供給革命游擊隊人力財力支援,可是暗中卻派自己的心腹率領數百人混入游擊隊伍裡,藉由人數的優勢奪取領導權,以達到掌控他所在地區的政經局勢,後來果然如他所願,地方上的外來的游擊隊勢力完全被瓦解並歸附到他的掌控下.但這位庄園主在這種種殘暴敲巧的行為後面仍隱藏著一點屬於私慾外的真愛.為了安慰死去的兒子的靈魂,他向一貫被他瞧不起的神父乞求.為了追回她一生的的摯愛蘇薩娜·聖胡安.當他得知嫁給弗洛倫西奧後不久後成了寡婦的蘇薩納只能和父親住在一起並有了亂倫關係.為了拯救她,他派人殺了她的父親,終於將她弄到手.但這時她已經瘋了,隨著長期的抑鬱與悲傷,不久後便離開了人世.蘇薩納亡故後,他便萬念俱灰不吃不喝,整天坐在家門口遙望著去天堂的那條道路,不停地唸著蘇薩納的名字,也逐漸地讓他的軀體一點點的僵硬死去,最後終於倒地.而胡安.普雷西亞多的母親叫他來到的是一個荒蕪人煙的村莊,尋找一個早已不在世的人.他進村找到了趕驢人介紹的的愛杜薇海斯太太,這位太太告訴他,帶他進村的趕驢人已經去世了.就是說,胡安.普雷西亞多碰到的是一個鬼魂.在科馬拉此後的日子,胡安.普雷西亞多日日夜夜與遊蕩在村子里的鬼魂打交道,因為村子的人死後沒人為他們做贖罪祈禱,因此魂靈無法升上天堂,只能在村中成了遊魂.而他一天比一天的更知道了過往發生在科拉馬的故事,知道了有數不清個孩子的他的父親佩德羅.巴拉莫的生平.最終來科拉馬尋找父親的胡安.普雷西亞多也變成了一個遊蕩在村中的鬼魂.
這本小說有著幾個特點,首先它摒棄了傳統第三人稱常見的全知全能的敘事口吻,轉用獨白,追憶,對話,意識流,隱喻,夢境,夢幻暗示等手法,使原先看起來互不相關,實際上有著內在聯繫的畫面剪接成一部影片,實際上這本小說在1960年代也曾改拍成電影,雖是黑白片,但仍可一看.這一個由獨白,對話描繪拼貼成貌似孤立的個別元素透過串聯形成悲愴又具墨西哥地方特色的作品.其次小說在敘述故事時的時空處理上將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發生的事件併入同一畫面,用這種方法寫成作品,初讀起來頗有困難,甚至如墜五里雲霧.但如能仔細閱讀思索絕對又有一番新的觀念.再來小說將人與鬼魂的界線模糊了,這種處理合理化了魔幻手法的呈現,並不像是其他仿作有特地為了呈現技巧而技巧的嫌疑.最後,依我一向過度敏感的猜測,這裡仍有大量諷刺時政的可能,這個呈現莊園主殘暴剝削,政府無力又失能,又到處有假託革命實則根本是土匪的農民游擊隊搶掠燒殺的荒野世界,牧師失職為了錢財不能為了所有的心靈給予相同的安慰對待而致上帝也拋棄的地方,鬼魂遍地,貪婪永不滿足的律師只因為了維護莊園主的利益而不惜顛倒是非,助紂為虐,這些圍繞莊園主的不同角色所表現出的行為,正來顯示出統治失能,法律失能,宗教力量失能,農業失能,甚至夫妻親子關係失能,這一切呈現的無非是當時墨西哥的混亂狀態,顯然這個諷刺面向是被大大的被忽略的了.
小說究竟該如何寫其實沒有定論,在這本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作者的寫作最初帶給讀者的是困惑,但如果能解出那些障礙關竅,應該就能享受這個故事提供的心意與震撼,反之,就是一團麻亂與迷霧.因此這種寫法顯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可能需要稍具些許的耐心才能打怪衝關成功.以上.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