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輪黃日(Half of a Yellow Sun,Chimamanda Ngozi Adichie)
"我們死去時你們沉默不語嗎?".
接著看幾本非洲小說,嚴格說來就是奈及利亞小說,目前手邊有的幾本恰好作者都是出自這裡.非洲小說本就不多,南非除外,其他幾國小說即使有中文版,本地通常未必會有.這種現實狀況猜測有兩種可能,一是它本來就市場性低,對本地書商吸引力不高,另一種可能則是"衣食足而後知榮辱",經濟不發達的地方,作家不太能生存吧,自然就鮮少文學商品,即使本地想出版也沒太多可選擇.至於實際上是甚麼原因就不清楚了.
"Half of Yellow Sun",半輪黃日,可以照面字面意思解釋,意味有另外半輪被遮蔽未為人所見.不過,它也能代表一面旗幟,這是一個叫做Biafra(小說翻作比亞法拉)的
國旗,Republic of Biafra曾經是西非的一個國家,時間在1967年5月到1970年1月,疆域約在今日奈及利亞的中部與東部地區,是在奈及利亞內戰期間成立的一個政體,後因戰敗而消亡,這本小說就是以此為背景發展出來的,作者Adichie自身即是奈及利亞出身的女性作家,家族過往曾與奈及利亞內戰,與Biafra有關,"半輪黃日"是一本典型透過寫家族興衰來反映時代經歷與教訓的作品.
英國在西非的奈及利亞殖民50多年,他們採用依種族區隔分而治之的策略,在東部地區提攜Igbo(小說裡翻為伊博)部族為主,北部地區則以扶持Hausa(小說翻作豪薩)族為主體,西部地區則培植以Yoruba(小說裡翻為約魯巴)族為主體的自治體,傳統部族的酋長與貴族是殖民政府攏絡合作的對象.就這樣英國政府透過施予貴族小利與恩惠得以全面攫取奈及利亞的所有資源.但三地區的宗教信仰,經濟發展型態存在巨大差異,Igbo伊博人大多接受西式教育並信仰基督教,男女地位較為平等,經濟發達民眾生活相對富足,遠遠的超過其他兩個地區.1960年英國放手讓奈及利亞獨立,但基於歷史遺留的三塊政治結構並沒有被取消,以至三大地區都保有各自的自治政府,這就使得奈及利亞這個國家先天的統治結構鬆散,明顯可能因為種族,宗教,經濟等差異而埋下不穩定因素,如果沒有強力的協調與改善,未來勢必是大隱患.隨著富裕的Igbo族在政治,商業,教育等領域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信仰保守且經濟條件落後的其他兩個族群對此逐漸不滿,特別是北部以信奉伊斯蘭教為主的Hausa族.而這一矛盾在1964年大選後越發劇烈,Hausa人因人口數眾多在大選中獲勝,所以族人領袖出任奈及利亞首相掌握了國家權力,這引起了Igbo人的憤怒,一小群Igbo人軍官在1966年2月發動政變刺殺首相,並宣布推翻Hausa人掌權的政府,但軍方隨即發動政變宣布全國軍管,更進一步強佔了東部地區Igbo人區域內新發現的油田,因此Igbo族人的倡議獨立的呼聲越來越高,1967年7月Igbo族的軍方首宣布東部地區獨立成立Biafra共和國,但這一宣告也招來了奈及利亞的全面內戰.交戰雙方的背後都有國際勢力在支援,因此雖美其名是獨立戰爭,以今日眼光不過又是一場國際勢力的代理人戰爭.戰事主要發生在東部的Biafra疆域內,Igbo族的普通老百姓只能四處逃難,造成了大批難民,1970年1月Biafra政府在無力持續戰事加上經濟窘迫的雙重壓力下不得不宣布投降,Biafra就此退出歷史舞台.這場奈及利亞戰爭造成近兩百多萬人的死亡,其中多為無辜平民,經後人的研究認為這場內戰帶有種族屠殺的性質.不過Biafra的民族獨立運動並沒有因戰事結束停止,直到今日為止仍以號稱非暴力的形式在持續進行中,當然相對的官方鎮壓力量也未曾鬆懈,暴力暗殺仍時有所聞.
你們看到六八年的一組照片了嗎?
孩子們的頭發變成了鏽斑,
一片片,附著在那些小腦袋上,如此病態,
然後脫落,如塵上腐爛的葉.想像一下吧,雙臂細如牙簽的孩子,
肚大如籮,皮膚撐開,很薄.
這叫惡性營養不良---- 一個很難的單詞
一個不算難看之至的單詞,一種罪孽.
你們不必想象. 你們的<生活>雜誌 用閃光的頁面展示著一幅幅照片,
你們看到了嗎?你們是否感到短暫的同情,
爾後轉過身,抱住了戀人或妻子?
他們的皮膚變成了淡茶的黃褐色,
露出了蛛網一般的血管和易碎的骨頭;
赤身裸體的孩子們大笑著,仿佛這個男子
不會拍完照片便獨自一走了事.
以上這首詩,詩名正是開頭所寫的"我們死去時你們沉默不語嗎?"這首詩出現在一本叫做"我們死去時世界沉默不語'的書中,這本書是由一名叫理查德.邱吉爾的英國記者所寫,這名記者是個虛構人物,他正是"半輪黃日"中的一個角色,一個從英國到奈及利亞探勘紀錄傳統文化的記者,因緣際會成了比亞法拉共和國的一名新聞宣傳人員,專門負責提供西方媒體關於比亞法拉的資訊,但諷刺的是他的母國英國彼時正大量提供武器給尼日政府軍猛攻比亞法拉,所到之處燒殺搶掠,如果看不懂"我們死去時你們沉默不語嗎?"的詩意沒有關係,文字上所寫正如上圖坐在椅上的兒童照,差不多就是詩中形容的人兒了.
小說半輪黃日,由一對雙胞胎非洲女孩的經歷連起了整個故事.姊姊凱內內與妹妺奧蘭娜.此二人雖是雙胞胎,但長相不同,性格迥異,可以說雖是一母所生,卻完全沒有一點相近之處.敏感人一看到這裡,應該就能立刻反應這不就是奈及利亞與比亞法拉關係的一種影射型態?奧蘭娜與一名大學教授奧登尼博相戀結婚,而凱內內的情人就是英國來的理查德.除了理查德是白人外,另外三人皆是原屬奈及利亞的伊博族人.略有差異的是奧登尼博士是個從農村出身的鳳凰男,有機會接受高等教育,因此脫離了貧困無識的生活圈進入了知識階級生活,同時有機會向資產階級的圈子靠攏,奧蘭娜的父母正是靠著賄賂官員取得特許權而聚攏大批財富的伊博族人.小說在此做了兩部分割,性格獨立,善於交際,做生意的凱內內離開父母獨自生活,並經營自己的事業,遠離政治,甚至因為生意而時有賄賂當權者的機會.而奧蘭娜則與奧登尼博富大學城投入教書行列,但奧登尼博是個非洲民族主義者,所主張伊博族在政治上的權力與地位,對奈及利亞政府受制原殖民國家掌控的不滿,是他家庭聚座上客經常討論的議題,所以當種族與政治議題讓奈及利亞局勢勢必走向分裂時,奧登尼博與奧蘭娜最終跟隨著比亞法拉共和國的成立而遷徙,甚至流浪,流亡.但等到戰事爆發,種族仇恨被點燃.不管你是大學教授還是生意人,只要你不是豪薩人,你是少數,你就是敵人,你該被剷除,於是連凱內內都成了可能被屠殺的對象,因為他們都是伊博族人,反而是他們的父母卻在危機時刻跑到倫了倫敦避難.
故事的詳情不述,這小說的重點是就是故事.小說的主要視角有三個人,一是奧蘭娜,一是理查德,一是奧登尼博的佣人烏古.奧蘭娜的中產階級視角是本書的核心,這是作者身分價值的反射,是優點,它引入了非裔對於歐洲殖民主的非洲民族主義觀點的疑惑,畢竟很少有非洲人寫小說能真正脫離或質疑此視角,畢竟作者們雖都是非裔人,但他們幾乎清一色都在歐美求學過,很難真正的脫離被教養的歐洲白人思維,這本小說基本沒有落入此窠臼中,但是這種中產階級視角也有缺點,這本小說對於戰爭殘酷與慘況的形容雖然不少,但明顯是克制的,比起"盧安達飯店"少了那種絕對屠殺野性的表現.而這一塊的野性殘忍表現則由僕人烏古來發揮,隨著烏古從一個傻呆呆的鄉下人到了大學教授家裡服務,開了眼界,各種現代西方的文化與設備讓他啟蒙,加上讀了書,看到了各種到家中的知識分子的言行,代表的是底層人民的一種少數覺醒者,但即使如,烏古依舊未脫獸性,他被抓兵,加入了比亞法拉共和國軍,即使他在寄售家裡能照顧小孩與婦人,但上了戰場,一樣動輒殺人,還強姦無辜婦女,反射的是對黑人開化與受教文明的疑慮與諷刺.與烏古相反的角色就是理查德,這個英國白人,他傾慕伊博族的傳統工藝,受此影響一路同情伊博人,甚至成了比亞法拉的宣傳者,反對英國與國際勢力在奈及利亞與比亞法拉內戰中站在背後的角色與目的,這是一種替白人創造一種符合普世價值與人權主義的角色,目的無非是在對於白人腳色的另類觀點.當然這小說主要還是在看內容與故事,如何看一個家庭成員的發展來看一個國家的獨立與內戰,戰事過程與人性在其中的殘忍與人心人性面臨各種難以抉擇狀態下的抉擇,殘酷,現實主義與理想主義的對抗,甚至於小說裡傳達了大量的非洲女性主義與女性角色的崛起,小說裡的女性從商人,知識分子到家庭無知婦女都能在戰爭中展現出比男性更堅毅果敢的能力.
這部小說有該編成電影,不過比較起來,小說比電影好,前面已經說過這小說是吃故事的,電影能節錄的橋段有限,只能重點呈現,對於讀過小說的人來說顯然過於單調而失去它核心的味道,雖然基本的劇情與調性還勉強符合原意,但絕對比不上小說.不過對於沒空看書的來說,電影也是個選擇就是了.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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