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風與舒蕪：中共五○年代文藝界的批判運動(夏成綺)
洗滌人心是個奇妙的語詞,當它由政治人物,統治者的口中說出來時,往往往更需要警惕,也許那將是一段災難的開始.
"胡風與舒蕪"寫的是一段歷史公案,是胡風事件,一個文人被整肅,打成反革命集團的案子.問題是胡風非但不是什麼反對共產黨統治的人,反而是一位認同馬克思思想毛澤東領導,更企圖積極在共黨政權中謀取個人仕途的文化人物.這個案子一來根本沒有什麼反革命問題,二來其中也不具備追求公眾正義的質地,再來胡風也不是高位人物,談不上過多私人間的奪權鬥爭的骯髒事.它的本質就在顯示,共黨最高領導人藉由文化整肅案例,達到洗滌人心的目的,讓全境一片透明,沒有人能是局外人.
這裡的洗滌人心可不是單純的淨化人心,而是要人沒有任何私藏的意圖,思想,必須一切公諸於眾,而且必須按最高領導人指定的方式來表達意圖,思想,這才是此類洗滌人心運動最大的目的.胡風這個名字很久以前我便聽過,甚至有人將他與陳寅恪做類比,主要是因為他們同被政治整肅,一個致死,一個長期監禁.但真的讀過這本書後,發現二者大不同,陳寅恪隱藏鋒芒不趨時,並不喜於新政權高官往來,對共黨沒有本質上的認同,只專心於學問本業.但胡風相反,積極的進步人士,從書中所述情節來看,也好與當朝權貴結交,他寫作,,有企圖心,雖沒明說但毫不掩蓋的是對於上位的表現欲,但另外就是,他太簡單了,天真的,很明顯的一個性格缺點,用對岸常見的名詞,就是胡風對政治的認識上有嚴重的''幼稚病".
這個事件簡單的比喻是這樣的.毛喜歡紅色,你也喜歡紅色,毛喜歡紅色是因為它是紅色,你喜歡紅色是因為它表現出生命的力量,所以你喜歡.因為同喜歡紅色,所以你跟毛就是自己人了嗎?你可能這樣以為這是必然的,但事實卻是錯的,因為毛並不認為紅色表現出生命的力量,所以他認為你的想法是錯的.但因為此時還有其它顏色存在,基於同樣認同紅色,所以你與毛此刻才會站在一起.所以當其他顏色都被消滅了,毛就要轉頭改正你的想法,不要再讓紅色表現生命力這種觀念影響你,你要喜歡紅色是因為它是紅色,毛同時找了許多人來對你陳述同樣的講法,這些人包括了你曾經的朋友,同僚,他們現在都在政壇高位,只有你還不能入門.但想法遲鈍的你,還以為是只用紅色表現生命力不夠,再舉出紅色表現出光明,紅色表示出進步等等意見.毛看到無法改正你便找了一個他,他原是你的弟子,主張與你一樣,經由利誘與批鬥,毛讓他公開發表文章,指出我們要喜歡紅色是因為它是紅色,不是因為它能表現出生命力.看到他這樣的公開背叛你,違背你指導他的原則,你非常生氣,以為弟子出賣批評自己,便對他產生恨意,不想他卻因此升官了,而你卻沒有,更生氣了.於是你寫了三十完言書給毛來表達自己對於喜歡紅色主張的各種看法,以為這樣便能贏的青睞.結果非但沒有贏到認同,反而讓毛認為你怎麼會這麼多怪異的想法,就是一個簡單的因為它是紅色不行嗎?同時開始認為你這摩多藉口,必然不是真心的喜歡紅色,同時毛還認為你是根本上的反對他,所以毛開始感到危機,便發動人要批鬥你,讓你認同他,要認同他就要先認同它,就是我們喜歡紅色是因為它是紅色,而你那麼多怪異想法,當然先要找眾人來吉提批判你指出你的錯誤,讓你承認錯誤,最好再去牢裡待一段時間反省,於是就成了上世紀五十年代有名的整肅事件,這便是胡風案.
當然實際的歷史爭論並不是爭論什麼紅色,而是爭論在新的共黨政府底下文藝創作的呈現,表現,內涵該以達到什麼樣的內容為主體,哪些是目標?只是我個人以為這是很無聊的事,便不想重複寫出那些歷史過程的內容,因為一國的最高領導者或是文化部管理者還要干預下面的作家如何寫小說,寫詩歌,寫散文,這是荒謬的事.我這裡用的他便是指舒蕪,所以胡風與舒蕪的關係從朋友與前後輩的關係,變為仇讎的一段公案,當然今天人家為胡風寫翻案,才有了這樣的書籍,但連帶著也稍微為舒蕪緩頰,這種事是時代問題,他若不照著上頭的意思作為,那要入獄十多年倒霉被關的就是他了,所以也別怪他.且這本書中的胡風顯出相當的個性上的孤傲性,經常不服人,什麼都要爭一口氣,爭自己的絕對正確性,也看不上比他差的人都能舔居高位,而自己只是一個沒有實權的小編輯,卻不知道在威權獨裁體制下,他的個性正是加速自己走向悲劇的助力,在這裏小說該怎麼寫,表現什麼,一如人們該如何看待紅色一樣,只能依照上頭,毛,的喜好方式去喜好,去創作,去表達,不是依你以為的方式,所以並不是因為看似一樣的喜好就能在一起,人家要的是你必須要按照設定的方式去思考,去行為,不是與設定方式一樣的想法都要被清除,且你若不清除那種怪異思想,他還會用各種方式讓你清除,時間長達數年甚至數十年,直到你屈服為止,比直接殺人還恐怖得多.
胡風案原本只是文藝上寫作形式目標的探索,原本胡風只是被指控違反毛主張的創作風格與形式,後來竟然成了被控反黨,反革命,而與其相關連的人物也同步遭到整肅,或下獄,或流放.胡風也只是一個開端,那些本書中描述與他有所恩怨對峙的高層如茅盾,馮雪峰,周揚,郭沫若等等一批文人高官及其他名氣不高的小文人,文化人,知識份子在當時或居於統治目的的需要,服從上級的命令,或基於個人恩怨都多少都直接間接成了入胡風於罪的幫凶,我們今天或者能以時代悲劇的角度來寬容看待他們,甚至因為這些人後來幾乎每一個都有因爲其他的運動被整肅,或入獄,走上了與胡風類似的命運道路,但本質上這些後來的運動與胡風案的本質差不多,就是要洗滌人心,讓目標對象的言行完全服從體制上或統治者需要你遵循表現的方式,你不能表示反對,也不能以其他方式來解釋,而這正是政治上洗滌人心的唯一目標.
實際上在威權治下要如沈從文那樣在1949年即宣告不再創作小說,改研究紡織品的行為來看,除了個人超前的預判眼光外,還需要一種能夠忍受自此沈寂不受看重甚至經常受他人言語污辱在全面環境虐待下的強大心理,這是不容易的,既是自保,也算無言抗議,但這也不容易,因為這種環境下連不開口的自由都很難有,何況你原來是一個會用文字來表達事情的人物,突然不做了,必然就是對我的不滿,當然不會被放過.但對一個原先對世界是有自我看法,判斷,與評估的人來說,這算是很難的選擇與作為,在一個不殺人卻用誅心的手段來對付文人的環境中,更厲害的是利用其他文人,文化人賴對付文人,一個真實的文人可能最後會連朋友也沒也半個,因為根本不知道接近自己的人是否藏有其他目的,企圖,就像胡風當年週遭的人物一樣.
原來我常想不通文人,作家,文化人為何一定要跟統治者密切往來?甚至還要用專長幫其擦脂抹粉,或是用作品幫其洗滌人心,但哪裡似乎都有大批這樣的文人,連這個時代的此刻也一樣,可能是市場收益真的沒有依靠統治者來的多來的快吧,且這些文人似乎也不認為自己會被眾人看成惡人或幫凶,看完本書多少有點理解了,確實投靠政權對多數文人來說未必一定是壞事.但我以為在資訊與知識傳播越來越速越廣的今天,大多數平民其實是知道這些文人做的那些惡事的,他們所以不明說,是因為越發威權統治下,多說只會陷自己於不利的境地,何必多此一舉,且他們害怕被陷害報復,而不是因為他們不知道這些文人都在做這些惡事罷了,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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