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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四月(Prilli i thyer,Ismail Kadare)

    "破碎的四月"是Kadare於1978寫就的,就內容來說相當簡潔,精彩,帶著高度諷刺性的黑色故事.文本充斥憂鬱氛圍,在高原的背景下更顯荒涼孤絕的人文探索性

    青年喬戈在哥哥被射殺後,承擔了為兄長復仇的任務.依據當地的"卡努法典",喬戈在任務完成後將有一個月的喘息,簡稱休戰期,在此期間對方的家屬不能再找他復仇."破碎的四月"就是描述他在這個月內的經歷.在這一時期,他先去向統治阿爾巴尼亞北部歐羅什高原的"王子"繳納血稅,隨後無所目標的在外閒晃,等著一個月休戰期結束時返回自己的村子迎接對方的復仇,他在路上遇見了自首都地拉那前來高原旅行的作家巴西安,和他的妻子迪安娜,他被迪安娜的美麗震撼,隨後踏上尋找迪安娜的旅程,就在停戰期即將結束的時刻,他聽聞迪安娜就在附近急忙沿著大路向前追尋,被等候的仇家當場射殺在高原的主幹道路上.

    之所以取名"破碎的四月"是因為喬戈為兄報仇是在3月17日,從當天起到4月17日為休戰期間,對方家族的人不能在此期間找他麻煩,所以他的四月以17日為界,之前是隨他意想怎麼過就怎麼過,但過了休戰期,他就要面臨在一個神經緊繃,隨時處於被殺狀態的時空裡.這小說是作者的觀察投射應該也是感悟,我們前篇"H檔案"寫過Kadare在上世紀90年代移居法國,是因為阿爾巴尼亞的政局陷入紊亂,當時某些偏遠地區甚至有恢復"卡努法典"的傳聞,看了"破碎的四月",就會知道小說使用"卡努法典"的企圖是在諷刺沒有法律,統治失能的意思,因為卡努法典從小說呈現出來的一種極端的恐怖,失卻人性,一種獸性生活的全面展現,意味著就是毫無法治觀念的暗喻.

     小說一開始便是喬戈於遠處瞄準仇家的場景,快意恩仇,似乎輕鬆自在.但這是一驚駭的故事,在阿爾巴尼亞北部的歐羅什高原上,流傳著一個殘酷的習俗,假如一個人被殺死,他的家人就必須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以此捍衛家族的尊嚴.但是若別人殺了家人,你手刃復仇如此天經地義,當你復仇成功時,不同時也產生了另一段新的仇恨,對方的家人也能報仇?!於是這種流血復仇機制以法典的形式被固定下來,代代相傳,所以當喬戈復仇完成,他也準備被人復仇.讀者在此已經預見了"卡努法典"的荒謬性.

     但這個故事最大的荒謬性不止於此.喬戈身處的貝里沙家族和科瑞克切家族的仇恨,是喬戈的父親告訴他的,而那也是父親從祖父那裡聽來的.根源則是七十年前一個冷颼颼的10月夜晚,貝里沙家接待了一個上門借宿的客人,按照歐羅什高原的卡努法典,來訪的朋友相當於神的地位有高於一切的尊榮,貝里沙熱情款待了客人,不料第二天早上客人離開,依據習俗貝里沙家的人需將他送到的村邊界,正當要分手離開,這名客人卻被科瑞克切家的人襲擊開槍打死.依據法典,貝里沙家有為客人復仇的義務,否則全家便會遭到當地法典執行單位懲罰,嚴重到若不按法典執行復仇,甚至可能會有貝里沙家人被執法單位殺掉,因此貝里沙家族不得已就陷入了與科瑞克切家族循環復仇的死結中.喬戈的哥哥就是雙方仇怨中被打死的第22人,他自己則將是第24人.

      作者透過了旅行者對於高原的景色的觀察與描述展現了法典的殘酷,冷血.來自於首都的作家巴西安帶著未婚妻來此旅行,原先對此是帶著好感的.巴西安推崇法典,他自豪地對妻子說:"不管它有多麼兇殘無情,我依然對一件事情堅信不疑.它是地球上誕生的最有紀念價值的憲法之一,我們阿爾巴尼亞人應該為我們制定出這部憲法而感到自豪.".他甚至認為法典是以憲法形式寫成的一部偉大的神話,是世界性的財富.新婚旅行的作家巴西安一直熱情的給他的妻子講故事,講述高原人的血族復仇習俗,及每個相關的故事,以及這種習俗所依據的卡努法典,但他講述這個故事的結局可謂完全失敗.一方面是他對故事的敘事內部性解釋遭法典詮釋者助理的推翻"你的書,你的藝術,它們都散發出來謀殺的氣息.你沒有幫助這些不幸的山民做點什麼,而是幫助了死亡.你尋找崇高的主題,你得意洋洋,你到這裡來尋找能夠填補你的藝術的所謂美麗.你並沒有看見這種美麗其實是殺人的.你鼓勵整個民族去演一場血的戲劇,而你和你的女人卻在車廂裡津津有味地欣賞",另一方面,是他期待的聽眾迪安娜,從完全依從到逐漸懷疑到拒絕接納他的故事,迪安娜沒有把巴西安的經驗融合到自己之前的世界中,甚至相反的,她選擇了採取超越的作為,用實踐去推翻這個神話法典的存在,這就是迪安娜試圖闖入庇護塔,以及移情於她只有一面之緣喬戈的心理轉折.從文本的描述中,我們原先看到的是奇景特意的高原色彩,但當人們旅行的逐漸深入,貧苦山民的生活,破爛的房舍,用具,聽著一個又一個荒誕的血仇復仇家族的故事,再見景物的深思,這高原上的農田超過一半經常性的荒涼休耕,任其荒蕪,原因竟然是執行復仇的人為了躲避被追殺長期的居住在庇護塔,因此完全不能耕作,相對的那些暫時不想復仇的人則是拼命耕作,但目的只是為了害怕復仇完畢之後需要長期的躲避在庇護塔無法耕作沒有收入,食物,因此需要預先準備好一筆資金才拼命地耕作,如此經年下來,因為復仇彼此殺戮又減少了許多能夠耕作的男性人口,因此此地的破敗,貧脊,荒涼固然有它自然的成分,但更高的因素是源自於卡努法典呈現出的殺戮殘酷本質所造成的.因為有了寫實的經歷,執法者真正的吐槽,妻子的離心,加上嚴酷的人物與環境真相對比收稅執法者的任性,豪華的相比,完全的摧毀與打擊了這位原法典的稱頌與支持者.

      另一個隱藏性的意思則來自這對新婚夫妻.貝里沙家族無端的涉入了血仇復仇循環是因為來訪的客人被殺,而這對自首都來的夫妻不啻正是高原上的客人,在客人與神同階的法典習俗下,這次的客人並沒有帶來仇恨,而是像個真正的神一樣帶來了喬戈瞬間的幸福.在偶遇迪安娜的那一刻,他不僅被那一頭瀑布般的栗色長髮和面容吸引,並從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客人對他的悲憫,同情,喬戈身上壓抑許久的自我,與人性被喚醒了,回到家後他對父親說,在他剩下的日子裡,他想出去再看一次那些山,那些嶺,其實,他很可能只是想在他生命最後的時光中去尋找那曾經一瞥的美麗眼神,"她的那種眼神是他在睡意矇矓的狀態中唯一不消融的至寶,存在於他的內心裡,如同丟失的不發光的鑽石一樣".喬戈不願成為庇護塔中苟活於世的一員,而是踏上了追尋他心目中的女神,追尋美麗和光明的不歸路,雙方的生活在那匆匆一瞥之後便發生了奇特的交織.迪安娜被醒了對當前情感的懷疑與自我,不再以巴西安的話語為天下唯一準則,而巴西安的幸福則將經歷了一次嚴峻的震盪考驗.迪安娜原就是個內心善良的女人,當巴西安向她解釋山民手臂上佩戴的黑絲帶的含義,並且誇耀"你能夠碰上在自己身上帶著死亡記號的人群,如同樹林裡刻有砍伐標記的樹木一樣"時,她會深深地嘆氣.與喬戈偶遇的瞬間,他的目光讓迪安娜經受了從未有過的震撼,面臨死亡的處境或者是異常的英俊喚起了她的遺憾,她情不自禁地留下了眼淚.當法典詮釋者助理直言不諱批評巴西安的書散發著死亡氣息,在死亡中尋找崇高的主題時,迪安娜終於走進了庇護塔,她可能是要去尋找喬戈,也可能是要去探究血仇者的真相時,她已經成了另一個人,返回首都途中巴西安已經明白她變成了另一個人:彷彿只是一具軀殼,靈魂留在高原上了.但讀者可能會問:巴西安呢?他也對法典有了新的體悟與看法嗎?!.

       高原法典的殘酷,首都存有的浪漫幻想假象的無知作家,當地荒謬不羈的傳統,喬戈沒能走出四月,巴西安與迪安娜又何嘗不是如此,雖然整個故事被"法典"瀰漫,但作者呈現想要的無非就是一個"無法無天"的社會景象,除了復仇與被復仇,還有許多不知所謂的平民,還有那抱怨血稅減少的統治者暗喻:荒涼.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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