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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生(Yeni Hayat, Orhan Pamuk)

     繼續第三本帕慕克的作品,"新人生".在閱讀過"白色城堡","黑色之書"後,多少已經對帕慕克小說的特色與方向有個粗淺的認識,這"新人生"基本上仍然延續了他對東西文化接觸碰撞現象的探索,其次是關於這種情況下個人的"身分"認同問題,結構上這小說亦真亦幻的風格已經逐漸由部分點綴慢慢擴展了篇幅.

      某日大學生奧斯曼受到嘉娜的吸引讀了一本奇特的小說"新人生",不想書的內容此後衝擊著他,一心響往書中的世界.他對於看過此書的嘉娜大表心動,期望能與嘉娜共同進入書中世界.但他隨後即因目賭了自己愛慕的女孩嘉娜的男友穆罕默德被人殺害的過程,而嘉娜也因此失蹤.這種種意外讓奧斯曼決定拋棄舊生活,搭上巴士,展開他的"新人生".後來失蹤的嘉娜也加入這場巴士之旅,兩人為了各自的目地同行,在橫越土耳其國境間無止境的巴士往返,經歷了一場場驚心動魄.因緣際會下他倆結識了伊斯蘭宗教極端份子妙醫師,此人正是穆罕默德的父親.自從兒子受到"新人生"這本書的影響不辭而別後,他建立一個組織,追殺所有看過這本書的人.後受妙醫師的擺弄,奧斯曼殺了也叫"穆罕默德"的同名郵差,而嘉娜卻不辭而別,因此,他只好又回到從前的生活,並且隨著普通人的生涯路徑去求學,服役,結婚生子.表面上,他成了一個人們口中的好男人,但他的內心卻蒙上了陰霾,對生活感到冷淡且疲倦始終無法忘懷那本書.後來在他決定展開第二次旅程後,遇到了一個年奶糖商人後,才明白"新人生"只不過是一本他父親好友的雷夫奇以逗樂小孩的目的,所寫的一本取悅他人的書籍,是拼湊數十本其他雜書而成,但這樣的一本書竟讓像他與穆罕默德這樣的年輕人看了著魔,讓穆罕默德的父親妙醫師認為是本"讓年輕孩子迷途墮落的書",甚至誣指它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和可口可樂公司的陰謀,奧斯曼探究出最終的真相後變得不再陷入極端,開始在真實的生活裡細細的觀察各種新人生所引起的變化,重新上路.

      "我是誰?從哪來?要到哪裡去?"據說是搞哲學的人都愛問的重要問題,是否真的如此不知道,但是帕慕克的作品從初看至今,確實都在探索著這個難題:我是誰?這裡的"我"是個單數,其實常常也被帕慕克用來作為複數,"我們",代表著"土耳其人".伊斯蘭化的土耳其 v.s 土耳其化的伊斯蘭兩種的路線之爭時至今日依舊是它經常性的政治問題,甚至是社會動盪的來源.這個小說正式展現了這面,首先我們從兩個人物"穆罕默德","奧斯曼"的取名,大致上能猜出隱藏其中的隱喻,首先,穆罕默德讀了新人生後"殺死了"妙醫師的兒子,取代了他的身分,這裡的"殺死"當然是一種精神上的象徵,穆罕默德從此放棄了他現實中傳統的過往,只專心在書籍中所描寫的新生活裡,這其實指的是世俗主義對年輕人生活中自帶的感官影響力的一種現象,年輕一代的人試圖復興這種自凱末爾以來主張"世俗化土耳其"的現代主義.而後奧斯曼也受此書影響,放棄了當下的家庭與傳統生活,展開心靈流盪之旅,但也可以說是"追馬子"的旅行,因為他其實是位色所迷而開始閱讀"新生活"的,甚至因此殺人,經過了許多樂不思蜀的旅途,後才突然悟到了荒誕,回歸到他原來的生活.帕慕克在此設計了一個女性"嘉娜",美貌與異性,這似乎是一種危險的暗示,有暗指那些世俗主義所具有的功能性吸引力,物質,情感,性慾,或者感官上的刺激,但也諷刺這些現代人表裡不一的意思,還有嘉娜這個異性也代表著是某種美好夢想慾望的天堂之地的意思,但光是如此,自然不夠的,妙醫師這位傳統伊斯蘭主義復興者,在他兒子被殺死後,繼續開始動用各種手段,去暗殺許多叫"穆罕默德"的人,事實上,他兒子被暗殺甚至可能就是他叫人幹的就是一種隱喻,,與他分開,因為世俗主義的信仰追求在精神上殺了他苦心教導出來的兒子,因為他兒子的精神信仰,早已脫離的父親的期望,而他要持續自己的影響力,加上報復,因此便只有動手殺了那些讀了"新生活"書籍的眾多"穆罕默德"們.

       但讀者若因此以為作者是要幫世俗主義來說話,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奧斯曼也被設計殺了其他的"穆罕默德",只可能是因為他喜歡嘉娜,殺死了穆罕默德,便有機會得到嘉娜,嘉娜是他幻想的天堂,因此不擇手段也要得到,但最終事與願違,穆罕默德沒了,嘉娜也離開了.帕慕克明顯是為世俗主義者,畢竟他資本階級的家庭出身的背景掛在哪裡,又曾旅及美國生活,在在都顯示出他的世俗化信仰較強大的部分.但若要更細緻來看他,其實他是一位天真但並不愚笨的世俗主義者,他對世俗化也抱持著警醒的態度,畢竟西方社會的混亂現象也擺在那邊,所以他的警醒是擺在奧斯曼的旅途的回歸,與其後的再出發.但相對的,帕慕克對於民族主義則是徹底的反對,他是不可能對於伊斯蘭原旨主義復興為主張採於認同的態度.帕慕克在伊斯坦堡歐洲區長大,是熱鬧的商業中心,在帕慕克成長過程中,該區域的住戶有許多亞美尼亞裔居民,希臘裔居民和猶太人,是一個小型的文化熔爐,帕慕克曾經表示小時候生長環境的文化,族群多樣性讓他誤以為整個土耳其都是如此,但後來他得知了土耳其曾經對亞美尼亞人,與隨後的庫德族人採取屠殺的手段,帕慕克對於土耳其民族主義主張算是開清了真面目,因此絕對的反對,甚至採取嚴厲批判.

        這本書原文出版於1994年,依照成書時間推測,小說講述的應該是1980年前後幾年間的土耳其,80年代可以說是土耳其政治局勢動盪期間,之前遭受世俗主義政府的打壓的伊斯蘭主義政黨逐步成為主流大黨,這現象應該對這位對於民族主義持絕對懷疑態度的作者有所觸動,因為政治的原因,各種暗殺,暴力事件頻傳,而後每次政權的交替情況都是血腥殘酷的.妙醫師角色的塑造不難看出就是為了呈現這種現象,因而他暗殺的對象甚至可能包括自己的孩子,暗喻民族主義者或伊斯蘭主義復興者在這本作品裡被設定的形象就是如此,但即使如此,作者也未安排世俗主義的大勝,而是讓奧斯曼覺悟,從奶糖製造商那邊"奶糖與長期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有著密不可分得關聯:人們將他們逝去的過往與新口味結合,創造出新的覺醒".誠然土耳其的伊斯蘭復興之夢使當時的社會陷入無盡的黑暗與血腥,但企圖通過全盤西化來改革土耳其在帕慕克看來只是一個夢想中的虛妄天堂,而這虛妄天堂恰是嘉娜與奧斯曼在旅途中在巴士上電視機所見的電影,在現代化機械開闢的公路兩側,仍纏充斥著顯現昔日破敗與茫然的村鎮,顯出"新人生"之旅不過只是一場在外於傳統世界的隔離,在一條狹窄道路上自行其樂幻想的巴士之旅,隨時都可能因為各種意外,如爆炸,車禍而導致人命傷亡,所以在安享了數年生活之後,奧斯曼再次展開旅程,卻因此而死亡.妙醫師,作為舊世界的最大代表,為了維護舊世界的秩序,尊嚴,不惜花重金組織暗殺集團,唯一的目標就是把作為"新人生"的代表殺死,而奧斯曼,出於忌妒本能,自願成為妙醫師的棋子,他自認為殺死了穆罕默德,消滅了情敵,卻發現嘉娜也消失了,直到最後他也沒能得到一直為之神魂顛倒的美好天堂.

         某種角度來看,可以將穆罕默德與奧斯曼視為是一個人的雙重意識,穆罕默德代表的是追求新人生義無反顧勇敢向前,奧斯曼則是偶見踟躕,頻頻回頭過往.巴士旅途描寫佔據了文本很大的部分,這種處在昏昏欲睡,恍惚,混沌的安坐旅程狀態,竟是奧斯曼企圖在奮力摸索往前時的狀態,奧斯曼對嘉娜的迷戀越深,也意味著他越來越沉醉於西方文化.但不管如何期待新世界,新人生,穆罕默德依舊是奧斯曼的阻礙,雖然已經走上自己嚮往的新人生的旅程,但是穆罕默德妨礙了自己贏得嘉娜,為了贏得嘉娜,奧斯曼只有殺死穆罕默德.但因為默罕默德就是那個徹底歸屬於新世界,也就是西方文化的象徵,奧斯曼殺死了穆罕默德其實就是殺死了那個信仰著新世界的奧斯曼,因此開槍的那一瞬間,奧斯曼看似得到希望,贏得嘉娜的希望,但實際上他殺死了是自己的希望,新人生的希望,因為穆罕默德就是新人生理的他,從此他將陷入一個困惑的深淵.而嘉娜隨後也消失了,帶著奧斯曼期待的愛情一起消失了,並最終嫁給了一個德國人,去到了真正的西方,留下了困惑的奧斯曼.

         比起前兩作,這一本顯然陷入了一個較不好理解與閱讀的狀態,個人只能盡力拆解.但是這本作品的"身分性"議題就開始與作者身處的政治環境有了真實的掛勾,明顯的隱喻與批判,是略為脫離了前兩作那種隱晦的敘述企圖的.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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