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生門+地獄變: 芥川龍之介經典小說集(芥川龍之介)
兩本都是的短篇小說集子,因為著作權保護年限已過,坊間關於芥川龍之介的作品版本極多,幾乎全以”羅生門”命名,但所選篇章各有不同,翻譯亦有所差異.
“礦車”應該是其中很少人留意的一篇,毫無名氣,拿來破題似乎不是好選擇.篇中一個叫良平的小男孩看到村外有新修築的軌道與礦車,便與友人試著推動,推到一個高點後,再坐進車斗內循原路下衝回到起點,途中感到景物快速飛過,而風撲面而來,真是開心極了.幾天後,他又看到有工人正推著礦車向前,便自告奮勇要加入,但這次卻推了許久,途經許多較陡的坡,多人之力協作下也能輕易過去,直到推到一個極高點後,工人叫良平上車,便開始一路下滑,”坐車遠比推車快樂”,”去程推車推得越遠,回程坐車就坐得越久”,這些念頭讓良平非常高興的繼續推車,坐車.直到良平目光瞥見了大海,開始驚慌.”如果能回家就好了”,因為他才意識到這次是往前推,已經離家離村子太遠了,但一路直到一間茶店前,工人才告知他必須停下住宿,要他趕快回家,沒辦法之下,他只能全力邁步的往回跑,此時夕陽逐漸下沉,昏暗的景致令他心生惶恐,再也沒有坐車時的愉悅,”只要能保住一條命”的想法讓他即使中途跌倒了也是爬起來繼續的向前衝,當他終於跑進家門時,忍不住”哇”地放聲大哭.
這一篇與其他幾篇包括”秋”,“雛人偶”,“一塊地”,“橘子”想表達的都是人間生活之’苦’.而且這種苦未必能為外人道,“秋”中的信子為了成全妹妹,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倒也罷了,婚後生活完全讓她失掉所有曾經對人生的追求.”雛人偶”中的老闆因為時運不濟加上火災,必須賣掉祖傳的雛人偶換錢,收了訂金後將雛人偶封箱,女兒阿鶴想再看一眼竟不得允許,直到約定送人的前夜,才在父親偷翻出來看的時候瞥見了.”一塊地”裡在兒子死後一心想享福納個贅婿的婆婆阿住,與寧可操勞自持的媳婦阿民,儘管多年的努力勤奮辛苦建立一片家業,阿民贏得了村民一致讚賞,唯獨婆婆不滿,認為自己因此未能享福,直到阿民因為感染傷寒病逝,阿住這才首次體會到命苦的固然是自己,但媳婦與兒子生前何嘗也不是歷經辛苦,反而放下了對於媳婦的怨恨,哭起了阿民.這些內容無疑的是在對應良平返程奔跑時所感到的辛苦,人生的大部分.
當我們以為這些苦難必然需要與某些因果連結,正當這麼想時,“杜子春”,“神犬與魔笛“,“奉教人之死”,“南京的基督”那些基於奇蹟或神怪,令杜子春三次富貴,讓髮長彥救下公主,使得羅連以身救人,或是讓宋金花梅毒不藥而癒的一切,完全的符合了我們的想像,與是讓我們以為作者會不會是個篤信因果善惡報應的人物,這並不奇怪,那些融合了古代聊齋,或是水滸內容的故事,確實能夠讓人以為這種信仰的存在,然則作者可能經過真正的深思與實際生命的體驗之後,終於有了這樣的疑惑,那些是對的嗎?必然的嗎?儘管那可可能是他多年閱讀得來的一部分,顯然,當我們看到”羅生門”是這樣的發展時,看到作者終於開始了提問,這種提問未必有一般以為的答案,那就是由”惡”念創造的許多行為與現象這件事的存在幾乎是俯拾即是,隨時都在發生,它可以大到我們一眼可見,也能小到甚至微而不顯.這裡便不重複”羅生門”的情節,而是要在這裡寫出一個不一樣的推論,如我們所知羅生門傳說是通向地獄與惡之門,但是那位僕人也好,老嫗也罷都尚未進入其中,他們只是在城門上各自進行著不合社會規範時宜的行為,這意味這惡也罷,地獄也罷未必只有在進入羅生門後才能看見,找到,眼下就能見到,惡隨時在發生,特別是在一個混亂征戰,餓孚滿佈的世界中,人們隨時都會依據自己認定的事情,或是個人的需要而為所欲為,出發點未必有什麼刻意的惡意,當然也真的有那些惡之意就是一開始的念頭,諸惡之所在就是惡人匯聚之地,即為地獄,那麼人類其實不必去想像地獄該是如何的光景與模樣,只要看看週遭環境與自身行為便能得知.
因此那些善惡果報,惡即斬,或是宗教誨人警世的偈語,傳說究竟是真如其實,亦或只是騙局一場?,或者那些只是階級森嚴的社會中,一種無形的自上對下的蠱惑統治語言的一種變體,讓人深陷其間,而實質的社會便是這種充滿謊言,欺騙,隨時隨地的都能創造出如”竹林中’那樣的場景,角色,態勢,?如果現實的世界真的是這樣,那麼一個人除非是毫無體悟與觀察力的傻子,或雖能看出這種狀態但同時且自認為無力改變它而佯裝做癡傻面對它,否則生活在其上便極為痛苦,因此,”鼻子”的僧人,竽粥”中五品這樣鎮日汲汲於自己的一點點慾望與面貌改正的滿足的人充斥在人間,這其實遠非什麼惡事,好玩的是,作者設計讓他們白忙一場,擔心了原不需擔心的麻煩,縮短的鼻子反遭來更多非議,而一旦改變時空,滿室山竽竟然令人食難下嚥,慾望的變化,個人的需要竟能瞬間消失於無形,那麼原基於這些需要興起的不得不然的微小貪念,惡意,也順勢成了毫無意義的念頭,當下想來都令當事人自覺尷尬,令人也不得不深思惡的無所不在,無時不起的那種現象,自然可說人間即地獄.
而人性惡之極莫如地獄變裡的畫師良秀,堀川大人即使心懷最大惡念,既然畫師想要親眼見證火燒車,還要人坐其間來表現地獄受火焚之苦,才能下筆畫出真實,那他就滿足畫師的願望.其惡是自不待言,但畫師看到自己女兒驟然出現在車中雖然訝異,卻還是配合著完成了這一幅地獄變屏風,包括畫作與現實場景的兩幅地獄變,女兒並未為惡,何苦遭逢火刑?!猴子沒有人性,卻有真實的善意,即便那也只是殉人,表面上人稱善有福報,但誰能不質疑因果說法於小民的荒謬,誰又不會興起階級之譏,畢竟良秀後雖自殺,但真正成就地獄變成果的堀川大人依舊毫髮未傷,坐擁華屋女眷,甚至還能說是自己以邪惡來懲戒良秀,豈不怪哉!你的邪惡讓你成了他人命運的主宰,讓世間真的變成了地獄.
因此,想要無視這些荒謬絕倫的世事,甚至用所謂的因果報應視為唯一可能,讓小民甘心於接受現勢,這樣便好處理人心的疑惑,可能需要大多數的人都是傻子,但在那些有感知,有觀察的人眼中雖不免起疑,但無力之下,不是傻子也只好做傻子或自稱以傻子的態度來過完一生,若最終也不能接受這樣的角色與行為,唯尋死而已,或者嘗試逃離人間尋找完全不同於人的”河童”國度來重新生活也不錯.
看了這麼許多芥川龍之介的短篇會有一種熟悉感,王爾德這名字突然流過眼前,再來就是剛看過的莫泊桑,他們的作品雖然不見得有故事結構上的相似度,但顯然他們對於人間的觀察,看法,對於”惡”隱身人間暗處且能隨意隨時出乎意外展現於現實的現象,顯然有相近的看法與體悟,就是惡顯然也沒有太多的阻卻外力,能夠阻攔它孳生的,唯有個體一念之間的想法而已,且往往在不經意的一瞬間,拿捏全靠自己的意念,經驗與智慧,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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