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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紗(The Painted Veil,William Somerset Maugham)

    在幾個主題與不同類別書籍間輪換,可能調性近,審美疲勞來的快,跳出來看本不一樣的.選了毛姆的"面紗".單就文本來看,這是個愛情故事,是英國版的"愛在瘟疫蔓延時",只不過發生的地點在中國.但是呢,veil就是面紗的意思,那為何還需要Painted?於是就想到一個新的面向.面紗是遮擋,隔離,掩蓋,但是精緻或彩繪的面紗可能就有表面與假象的意思,當然這屬於猜測,直到書中男主角臨終前最後說出"斷魂者卻是犬"的出現.我以為我的猜測是對的.

    毛姆的作品過去只看過"月亮與六便士",但他應該不是個會單寫愛情故事的人,我以為他是喜歡瞄準人性陰暗,將一個人丟洪爐裡烘烤,考驗他道德感的極致,非得把人搞得苦不堪言來顯出在一種"兩難'trad-off狀態下的人性現實面,真實面."斷魂者卻是犬"依據繁體版的注釋是出自Oliver Goldsmith的Elegy,"大意是善犬咬惡人,結果人傷痊癒,狗卻因為不敵毒素而死".但是,我卻在對岸的簡體版本看到剛好相反的解釋,"善人養犬,犬發狂咬善人,結果人傷痊癒,狗卻死了".這麼衝突的解釋差異當然是有問題的,於是我便去找了Goldsmith的原詩,它的大意其實是一個被人認為虔誠信奉上帝的人收留了一隻狗,一人一狗成了好友,但那隻狗後來發狂了,因為一些自私的目的咬了那個人,在當地其他信奉上帝的人眼中這隻發狂的狗是惡犬,被這樣一隻惡犬咬傷的人必定會死,沒想到結果剛好相反,他們相信顯然其中一定有上帝的功能作用,虔信者死裡逃生證明了此點.不過Goldsmith寫這首詩的目的其實卻是在反諷,因為一個信仰上帝的人,他的血液中必然充滿著上帝的元素,但那條狗卻死了,因此若不是上帝有毒素,那便是人有毒素了.這裡的反諷有兩個延伸的面向,一是質疑信仰的真實作用,至少對狗來說,上帝對牠沒用,一是質疑人的虛偽與表面,即他可能不是個好的基督徒,只是一個衣著光鮮外表行為訓練有素的基督徒,但實際上卻是個極度的自利者.因此原詩的意思跟惡犬惡人甚麼的其實不大有關係,反而與我懷疑的表面與假象很近似了.我相信經過對這首原詩這樣的理解,這本看起來是愛情小說的作品便有了另一種面貌了,稍微想一下男女主角的關係狀態與Elegy犬咬人的故事原意便能明白了.

    長相貌美但眼光挑剔的英國女孩吉娣到了婚嫁年齡仍未尋得良伴,她本來不甚心急,即使母親次催促,她寧缺勿濫,但隨著年齡增長,連她相貌平平的妹妹都嫁人了,於是在未經審慎考慮下,便接受了返英渡假在香港工作的沃特的求婚,兩人婚後隨著沃特返港,其實吉娣對沃特完全不了解,匆匆結合的夫婦不僅性格上有差異,沃特的工作是個外人不易理解的細菌學家,整日忙於工作,研究,閱讀,是一個科研專門者的行事風格與知識分子的形象,他的興趣喜好與吉娣不同,吉娣喜好上流社會流行的玩意,網球,交際,流行娛樂,兩人生活雖稱不上絕對幸福,但還算能相敬如賓,直到一次宴會中吉娣認識了查理.陶恩森.兩人迅速展開交往,但查理也是已婚,任職助理輔政司,前途看好,被視為未來可能成為港督之人,外表高大俊俏,風度儀表動人.在這些條件比較下,吉娣當然在生活的小事衝突下出軌了查理.但後來兩人的姦情被沃特發現,沃特沒有當場揭發,只是後來在理性地與吉娣的攤牌中揭發此事,吉娣要求離婚,沃特則以若查理能跟他的妻子離婚,他就願意與吉娣離婚,成全他倆,沒想到吉娣喜孜孜地以為查理必會離婚之時,查理卻以前途為藉口拒絕要求,並要與吉娣斷絕往來,吉娣不得已只好答應沃特要求一起前赴中國的湄潭府,因為若不從,沃特便會訴請離婚,那麼這事將成醜聞.此時湄潭府正遭到霍亂侵襲,當地疫情控制不住,沃特自願前往疫區一方面研究一方面拯救疫情下的災民但由此引發了一系列蝴蝶效應.沃特帶著吉娣深入疫區湄潭府多少有報復的意思.結果自己反在當地喪了性命.而遠離香港社會誘惑吉娣則在認清情人查理的真面貌,同時感受到疫區法國修女們獻身宗教,虔信善良樂觀助人行為與心靈的感染,漸漸尋找到人生價值,同時認識到曾經自己的庸俗與沃特的深情,她希望得到沃特原諒,卻只得到沃特臨終前的"斷魂者是犬".返回倫敦途中,吉娣遭逢母親病逝的打擊,最終決心跟隨父親離開倫敦開始新生活.

     毛姆作品其實相當一致,他似乎很擅長寫一種人.雖然人的職業,社會地位,時代背景不同,但在這些人身上都能找到的是疏離感,他們在某種程度上的社會的"局外人", 不管是主動遠離或被動拒絕溶入主流社會的洪流中,在內心中構建起了一片屬於自己的避難所,差別只是個體間的差異.這些人並不喜歡社交和人群,他喜歡的只是當一個社會旁觀者,去觀察社會眾生相,卻不介入其中,往往表現出一種主張自我,追求自由的個人主義,而追尋個人自由的狀態主導了他生活的主要面向."面紗"裡的沃特就承繼了這個特色,當然所謂自外於社會其實只是一種假象,主人公仍須受到社會結構,關係,與形成的價值體系所影響,因此他經常得在個人價值追求與滿足社會認同的兩種衝突間來回擺動,接受挑戰,質問,也必須學者忍讓,妥協,所以心裡經常多重的壓力與壓抑中.當然曾這個角度吉娣多少也存在這種個人追尋與社會認同的兩難,只是她更容易的就往社會認同靠攏.這或許是毛姆過人處,他試著解剖著人們的內心,翻出那些隱藏在文明下的虛偽,自私,淺薄,不惜以刻薄的語言對人們的愚昧進行嘲諷.

     我們前面提過"斷魂者卻是犬"正是為這小說下了明確的註腳.就Goldsmith詩的原意,我們推知沃特臨終前領悟到他自己就是那隻狗,表面上吉娣不過是空有其表的繡花枕頭,沒有內涵,粗俗淺薄,除了紙醉金迷的社交生活與玩樂,並不擅長甚麼,甚至連自我養活的能力都沒有,像沃特這種人其實根本不適合她,但他在她面前卻顯得相對的卑微,屈辱,壓抑,卑躬屈膝的讓她為所欲為,以至於這場婚一開始就不在對等的地位,沃特成了那隻向虔信者搖尾乞憐求愛的狗,他試圖追求她的愛,甚至想用到疫區的同行來咬她一口,但最後死的卻是自己,至於他是染病,還是做細菌自身的體內實驗而亡並不重要,對他來說愛就是毒素,沒有用.相對的吉娣的出軌除了他們夫妻與查理外,並無第四人知道,她在中人眼前的表現正如一位細菌學家妻子該有的正面形象,即使到了湄潭府那樣疫情重的地方,她也是以一個醫生夫人的角色,服務在修女院的人的正面形象出現,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一個外人看出她的出軌,她的自私,她的肉慾,她的假正經假道德的真實內心,一如Elegy中那個被咬的人,她受傷了,在旁人眼中她是一位丈夫因為拯救受霍亂疫情病人而染病英雄的遺孀,受大眾敬愛,但實際上她並沒有對出軌有任何真正的愧疚感與道德醒悟,即便曾經有那麼一會兒不安,但隨即便被她那自小養成的自利心需求給掩埋了,隨時都能再她在內心的變化中看到這種善惡不停交換的做作人格,甚至對於情夫查理,她知道他實在是無情自私的,但她竟在丈夫過世返港準備返英之時又與他暗通款曲,這究竟是她情慾過甚,還是他真的擁有無比的魅力,而她在沃特彌留之際還在祈求她的原諒,套她自己的說法,她這樣做不是為了為自己求原諒,而是為了讓他能夠徹底解脫,讓他從這件出軌事件帶來的屈辱與壓力跳脫.但這是真心意抑或是作為一個裝模作樣的信仰者的假意語言以求自我心安?我們不得而知.她確實沒有愛過沃特,甚至於沒有愛過她的親屬,從父母到她的妹妹,只是一再不斷的在道德與現實中徘徊穿梭,一位絕對自利的現實主義者,可能病媒又真正的愛,更別說愛情了.

     如果沒有以上的這些話外之語,單純就文本來說,它真的就是一段得不到的愛情故事,有瘟疫,有異國情調,情慾的場景,也許就是它曾被改編成電影的理由,只是電影與小說本身可能有這樣根本差異,這是想單看電影者需要知道的,當然,這些話外之音,也可能只是我"一個"讀者這樣看而已,別人可能就不是了.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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