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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的奢華(死者の奢り,大江健三郎)

         紀德的系列選讀完結,這次選了幾本剛剛過世的大江健三郎作品,以原文出版時間序開展,第一本看的是短篇小說的集子,這個簡體版取其中一篇"死者的奢華"為書名.內含九篇中短篇小說,以其中五篇分別為"奇妙的工作","死者的奢華",,"人羊","感化院的少年","敬老服務周"為本文主體,另有篇"飼養"後續有單行本再分看,這幾篇都屬於大江健三郎早期的作品.

           "感化院的少年"是這個集子中最長的一篇,也是作者意義上的第一個中長篇,那就先從這裡寫起.這故事的背景奇特,"感化院的少年"顧名思義就是故事裡的主角,一群行為偏差被送來的感化院矯正的少年,時間卻是設在戰時.為躲避敵軍轟炸.感化院被疏散至鄉下.一個與外界隔絕著山谷溪流的村莊,但所在村莊的村民對這些少年極為仇視,動輒打罵,並不視為他們為正常的人,某天起村中突然有人不明原因病死,傳聞是一種嚴重的傳染病,害怕的村民們集體在某天突然離村,並封鎖了出村唯一的軌道.感化院的少年形同被拋棄在此,但逃離了村民的束縛後,這群少年開始體驗了無人監管控制生活的自由,自在的打獵捕鳥,遊戲,各佔民居入世生活,進入了一段快樂時光,並救下了村民遺忘留下來的小女孩,與獨自留在村中的朝鮮少年李結識為友,在李的引介下認識了被政府通緝逃到村中躲藏的逃兵,本來看不起逃兵的少年們,因為後來看到在女孩生病,村中又重新壟罩在傳染病死亡的陰影時,逃兵的努力照料女孩與鼓勵少年們,讓他們重新看待此人,女孩最終還是病逝,因為她是先遭主角"我"弟弟的狗咬傷才發病的,所以眾人一氣之下把狗打死,弟弟因此而獨自跑出村莊,此時村民突然又回村了,重新掌握了權力,少年們再度成為魚肉,逃兵也遭村民抓獲打死,本來想反抗的少年們,因為村民的威逼與飲食利誘逐一地又屈服村民的淫威,唯有"我"一人,不願迎合,他遭到驅逐被迫獨自離村,未來生死茫然不知.

          "感化院的少年"可以說是作者早期作品所關切的某些議題重點的集合體.閱讀後首先感到的一個情境是"隔離".首先是感化院,再來是搜捕逃兵的軍隊,接著是村莊這種被劃分成為某種目的單位的隔離,其次就是人與人之間心理理解的隔離,這其實是一種個人的監禁狀態.這種隔離形成了一種人與人之間關係不明,態度不明,意義不明,卻又看來全然無礙的現象.這種不明還產生了一種無情感性,無意識性,甚至近似無人性的的無知狀態,一切人只隨大波流動,毫無私人的情感,與智慧,更沒有,甚至完全沒意識到自我的存在.在這樣的隔離情境中,甚至連少年們彼此之間的關係也深受影響,完全失去了年輕人該有的衝動與生命力,宛如死屍一般,畢竟少年們先是被家人放棄,現在又被村民放棄,他們是一群被隔離完全拋棄之人,以至於百無聊賴,精神萎靡,所以在"感化院的少年"中能看到作者一再的用男性生殖器勃起的梗,或是以它的樣貌狀態來形容當下少年的情境,不僅在此,其實在"人羊","死者的奢華"裡,男性生殖器被拿來當比喻的作法是大江健三郎早期作品中常見的元素.委靡不堪只剩下排尿功能,是最常見到的隱喻.人與人之間的隔離,然後是情感疏離,有幾個很重要的背景,一個是"戰爭",也就是前面說的很奇特的時空環境,再來是傳染病,而這兩種狀態是被影射有相關聯的,戰爭帶來血腥,恐怖殺戮,也帶來對軍隊的尊崇,在這種情況下會得傳染病的地都是弱者,逃兵也是弱者,弱者該死,甚至應該消失的無影無蹤.但是,作者很刻意地用成人村民躲避傳染病而棄少年離村,醫生在少年上門求助醫治女孩時嚇得要趕他打,只有零星醫療知識的逃兵卻貼身照護女孩,不懼疫病,原先蓋救人的醫生怕救人,而逃兵說的真切:"我討厭戰爭,我不想殺人".兩者的對照,除了透露出作者諷刺戰爭的意思,還有更深層的一面,就是戰爭扭曲了人性,消滅了一切真實該有的情感與個人為爭取自由行動的衝動,變得麻木不仁,只能隨著"我們"的大流,把"我"拋棄了,其實是"我"被監禁了.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把命維持下去.

         這種隔離,疏離的監禁狀態在"人羊"裡更是淋漓盡致."人羊"裡一個搭公車的年輕日本學生,上車後發現車中有許多外國軍人,他被外國軍人叫去,然後在外國軍人拿刀威嚇下被強脫褲子,車上受到這種待遇不只有這位學生,還有好幾位,於是在車的後半部露出一排日本男性的屁股,外國人還時不時的邊唱歌邊拍打著他們的屁股,且哈哈大笑彷彿只是無聊的玩笑而已,而車前半部的人則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同胞受辱,沒有任何的行動,直到外國軍人都下車了,這輛公車陷入一種無聲的尷尬,另一方面也有前半部的人開始放馬後炮,要受辱的人去報警.其中的一位教師就這樣盯上了那位學生,一路跟到下車,甚至強迫帶他去警局報案,但男學生一心只想趕快回到家中吃晚餐,胡亂的在警局應答,警察其實也沒有真的想處理這種可能惹上政治麻煩的案件,這剛好順了學生的意,但那位教師還是不依不饒,男學生只得很快的一溜煙的跑掉了. "人羊"裡的監禁與隔離狀態寫得非常意象化,真正打破寧靜的只有一位隨車售票員,半路受不了就瘋也似的跑下車,明明就是不對的事情,竟然沒有人要反抗打破這樣的狀態,還要刻意隱忍,看著那個奇怪的拍打屁股的場面.這裡面固然有著強烈的反戰意含,但實際上作者依舊是衝著疏離的人心,毫無情感的文化,但卻呈現和諧表象間的衝突而發的,只要"我"能在"我們"間,就能好好的過上看似無礙的平靜生活,那怕那是行屍走肉也無妨的怪異現象.

         "奇妙的工作","死者的奢華"兩篇有些近似.都是學生要去打工,"奇妙的工作"主角是去參與殺狗.而"死者的奢華"裡主角則是去醫學院搬運供醫學生練習解剖的大體到新的地點."死者的奢華"這篇描寫了大學語文系學生"我"和一個懷孕的女學生在打工中的感受,將醫學系保存在舊酒精槽中作解剖用的屍體搬進新的酒精槽的過程中,主角"我"感到屍體如同地板,水槽一樣實在,安定,從而產生了許多關於生與死,人與物.意識與肉體之類的哲學思考,而在令人窒息的屍體處理室中忙碌了一天後,最後卻由於工作人員的失誤,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徒勞,甚至能否領取報酬都成了問題,而"奇妙的工作"情節類同於上,只是轉成因為被取締販賣狗肉不法而停止,主角"我"也可能因此不知能否領到該有的酬勞.透過"死著的奢華"中"我"的感受,文本描述了這兩個大學生和一個在解剖室工作了三十多年的管理員在搬運屍體時各自對生命與死亡的不同感悟,描寫了活著的人之間的心靈的障礙,以及人的生存的不安定狀態,在這個意義上,"我"感到,死者似乎比活人更具有生命感,安定感,與生者的徒勞感相比,生命感,安定感對死者來說,確實是一種奢華,但反過來是這種奢華對於活著的人有甚麼意義呢?而這才是作者想要認識人深思的,生命活著與安定,不正是那種隔離與疏離所帶來的和諧平靜與順當.如果人羨慕或終極追求的是這種狀態,那何不去當個死者?因為那些死屍就是擁有這種奢華,而活著打工的男學生與懷孕女學生卻沒有,甚至於在此工作了三十多年的管理員也沒有,他忙了半天,卻被告知屍體是要去焚化的,不是要轉移到新池子裡的,只好連夜的將屍體重新的處理.於是乎很好玩的,作者採用了一種極其諷刺的"屍體監禁"狀態來表達人以為的安定,與生命的自由感,但其實它就是任人擺布的浮屍而已,隨時都可以拿去燒掉,但人竟因為無法逃離的失落感要生出羨慕屍體自由流動的安定與生命感,在此唯一流露出具有生命意義的屍體卻是一位戰時反戰遭同胞殺害的士兵,而"奇妙的工作"在文本展現出殺狗時狗臭遍地暈染的人生狀態,且最終又歸於徒勞的白忙,這篇與"死者的奢華"一樣都是在講述這種難以逃脫情感人心疏離的社會狀態下,人關於生存悔暗的感受的深刻與它的難以逃脫性,狗埃宰,皮被剝了,意識已經沒有了,人挨了宰,卻還是繼續要在人間徘迴,這便是人間無盡反覆虛無的一種存在,作者這幾篇下來的意義差不多就在這裡頭發揮著,.

        "敬老服務周"則是一個老人開的玩笑.年輕人要去老人院中服務陪聊打工賺錢,為了提高某個被認為已經來日不多老人生活的樂觀態度與生活意志,護士要求年輕人要向那位老人傳達新一代日本人未來的生活將是多麼美好與幸福的情境,這樣就能提升老人樂觀年輕的生活想法,年輕人絞盡腦汁的不斷的向某老人描述未來的美好,甚至公然對於一些社會黑暗與糜爛的現象偽飾說謊,就是為了要讓老人懷有對於日本未來美好的信念,但這位老人家始終提出悲觀的質疑,尤其是對於核戰的恐怖對抗情況,那種戰爭悲觀的疑問直接嚇到年輕人不敢再用謊言隨意編造生活,怕自己吹噓未來美好生活的謊言被拆穿時老人受不了而一命嗚呼,甚至連最後一次的探訪也乾脆不來了,但其實老人平常不但看電視閱讀多本報紙雜誌,還通曉當前的世界樣貌,也樂於從事運動,也知道了外界的狀態,根本不是一個對未來可能一無所知的老人,其實一切都是他故意的要嚇唬年輕人:現在的大學生太缺乏想像力,下次得找些更年輕的小傢伙了.這篇傳達的依舊是過去戰爭記憶對於日本社會的普遍影響,特別是二戰以來日本人的世界觀,許多人仍受戰爭影響了他的行為與思維的問題,即使已是這樣的物質生活狀態,現實擺在那裏,老人家隨便的嚇唬一下舊日的時光,年輕人便被戰爭與窮困的生活等悲觀慶竟給框限住了,簡單說就是思維又被監禁框限了,延續了這本集子中一系列的相關主題.

          這幾篇選的都是大江健三郎較早期的作品,可以看出這些文本中充滿著許多一致性議題與想法探索,從隔離,監禁狀態的描寫,或隱喻,或是大膽的如"人羊"那般,還有戰爭導引的人性變態,關係與愛消逝,甚至於所謂的監禁隔離,從物的形式到靈的形式,而寫出這些,並且要打破它,在"敬老服務周"老人對於所謂缺乏想像力的意識啟發做了有趣的實驗,雖然說這些小說人物並不特別突出,但作者造景傳達意象的能力還是相當強的.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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