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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幣製造者( Les Faux-monnayeurs ,  André Paul Guillaume Gide)

       紀德小說選的第五本:"偽幣製造者",是他作品中唯一的大長篇.也是這系列選擇的最後一本,也是其中較不容易找到論述焦點的一本.

       表面上這看來比較不同於紀德其它作品的一本,但仔細想過後,卻越發覺得它是作者一貫價值思維的延續與放大.書名"偽幣製造者"意味著這書裏頭確實含有"偽幣"相關的內容,有人在這個故事裡使用偽幣來騙錢,但偽幣行騙文本占全書比例極小,似乎並不是重點.偽幣除了代表虛假的貨幣,在此書還能被延伸為虛假的世事或事物,比如虛假的愛情,虛假的家庭,虛假的社會,虛假的學校教育,虛假的同儕情誼,虛假的友情,甚至虛假的小說作品等,不一而足.而所有虛價的根源同於前幾本作品,在於人類社會發展歷程中所形成的諸多條規,道德體例,關係等等的壓抑與約制,在紀德一貫的想法中,為了配合條規的虛假,或是達成滿足那些約制所要的社會標準,人人在每個角色中都要自我壓抑框限在那個合於普世價值的規範中,對他來說這是病態社會的來源.也就是虛假,是偽幣的來源,因為這些框限壓抑必然與人類本身潛藏時時伺機爆發的慾望本能有所衝突,這種衝突最終若非致精神疾病,便是個種表裡不一的荒誕現象.

        文本結構其實沿襲紀德前幾部作品,有大量的書信,日記這種第一人稱的內容,唯一不同的是,這篇小說的主述是第三人稱,跳脫了前幾本第一人稱為主的視角隔閡性,出現了一個全知第三者的調度.全書的樞紐人物是一個叫愛德華的作家,他想寫一篇題為"偽幣製造者"的小說,於是他把自己生活時偶然想到要寫進小說的內容或靈感都先寫進日記裡,除此之外,他的日記也記述了日常周遭的幾名親友的事蹟,自己與親友的互動,加上他自己遇到的事情,成了文本的主體.單就故事結構來說卻是多線的,除了愛德華,其他的故事線則透過由愛德華的三個姪子文桑,俄理維,喬治的關係分別進入了主軸.

         小說的開始是一個為了考試煩惱的學生裴奈爾,裴奈爾無意中翻到了母親的書信,發現自己竟然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因此選擇離家出走,借住到了法院院長莫里尼哀第次子俄里維那裏,兩個友愛的青年深夜暢談,從人生聊到愛情,到創作,卻被異樣的聲響打擾,俄里維告訴裴爾奈他懷疑自己的哥哥文桑偷偷交了女友,於是故事線巧妙的轉向文桑, 文桑是莫里尼哀的大兒子,在外人與家人眼裡,都是一個謹守禮法的正直青年,誰曾想到,他竟偷偷結交了一個女友經常半夜外出幽會,而這名女友是一個已婚的女人,文桑與蘿拉相識於醫院,當時文桑曾患丸疾,兩人都以為自己命不久矣,於是患難中兩人逐漸跨過界線,直到蘿拉懷孕,兩人才清楚的意識到了困境,蘿拉已婚自是不能讓人知曉與他人有孕,而文桑則清楚發現自己並不真的喜歡蘿拉,只是一時的情欲作祟,兩人關係因此困在了自各的慾望盤算與道德的束縛中.為了解決懷孕問題,文桑需籌集一筆錢,他先是投靠了貴族作家巴薩房,在此人的資助下暫時解困,但文桑因此投入了賭博,輸掉了從巴薩房那裏暫借的錢,此時他遇到了來自美國的有錢伯爵夫人莉莉安,在莉莉安的建議下,文桑從巴薩房那邊又得到了一筆錢拿去孤注一擲,竟贏得5萬法郎,文桑不僅因此脫離了債務,還藉此金錢買斷拋棄了蘿拉,改與莉莉安成為情侶.莉莉安來自美國,一次沉船落水事故,改變了她的人生觀,她本著善良去救人,卻發現,緊要關頭,人性的本質是自私的,當救生船上的水手,把掙扎上船的人手指全部砍掉時,莉莉安善良的靈魂和柔軟的情感也全被截斷了,從那之後,她開始腐化墮落,失去了道德良心和人性,這個帶有異國風情的女人,令文桑沉醉於其中,對其言聽計從.

         文桑這個正直的法官兒子就這麼完全沉淪,不僅拋棄了蘿拉,還將自己的弟弟,也就是俄理維,引介給了巴薩房,因為巴薩房想讓俄理維來主編他創辦的一本文學刊物.說是文學刊物,其實並不正確,因為在舅舅作家愛德華的眼中巴薩房只是一個寫媚俗快餐文學的人,是機會主義者,只會趨炎附勢結交名流,並利用俄理為這些剛剛展露頭角有文采的年輕人替他寫稿而已,但年輕的俄理維一知道有名人來相邀且能主編主持刊物獲得金錢便失去了自身的判斷而入巴薩房的宅邸,加入了以金錢為目標的文學發想,但後來在一次聚會中,因為意外令俄理維清楚的知道了巴薩房一夥人的無恥,後悔加入了這個團體,因此而自殺,所幸為愛德華救下,

          開頭的裴爾奈在離家後,因為偷取行李看到了自己的好友俄理維的舅舅愛德華的日記.知道了他正在執行的寫作計畫,也發現了這個人的人格語文學目標是自己仰望的,於是他擔任起了愛德畫的秘書,跟著愛德華與蘿拉一同到瑞士去旅行,期間並偕同找回了愛德華老師拉貝魯斯流落在外的孫子波利.他們將波利帶回法國,讓他進入了私人補習學校:浮台爾.雅善斯學校,而取得學士的裴奈爾也進入該校任教.但是在教學中,裴奈爾逐漸發現了這所學校的墮落與卑劣之處,完全不具備真的培養人才走向善圖與啟發學生興趣,能力的一面,學校成了雅善斯家族的一個賺錢企業,教育在它們眼中只是一個如日常流水的的靜態行為,除了某些教條與學科傳授外,只是跟一個收錢敷衍處事的商行沒甚麼兩樣,家庭成員居然都靠著從學生那理收來的錢去隨意敗壞揮霍,其中的某些宗教氛圍洽是"梵諦岡地窖"所描寫的.且教出的學生中竟然衍生出有團體,除了欺負弱小孤寂的學生外,還組成"偽幣"團夥,專門用假錢在外行騙,那就是在外以斯托洛維魯為首的一夥偽幣製造者,利用補習學校的一些學生販賣假幣,,學生理面的三個帶頭人之一是莫里尼哀院長的小兒子,俄理維的弟第喬治,為了維護家庭的面子,以及避免牽連其他一些體面的家庭,法院院長只能動用私權,請出了愛德華去勸導喬治,而沒有採用正常的法律行動去糾正此事,這一切看在裴奈爾眼中,他開對於社會與學校人士都興起了鄙視想法,那位斯托洛維魯在俄理為離開巴薩房之後被巴薩房聘為新的主編,他能滿足巴薩房的各種要求,卻又同時是偽幣團夥的領頭人,足見這小說想要的某些連節性,但也不僅僅是如此而已.

           迷茫又年輕的學生被迫放棄了以偽幣換錢的活動後,無處發洩不滿情緒,便成立了壯士同盟會,開始製造校園暴力欺負他人,在他們的教唆與威逼下,受欺負的小波利一方面須為他的青梅竹馬擔憂,一方面又需在同盟會成員間為表現自己的勇氣向自己開槍,於是他開槍自殺了,相對於當年拉貝魯斯的不敢開槍自盡的裝模作樣,他的孫子確實沒有在這一面承襲他信仰下的虛假靈魂,但波利到死還以為那把槍裡是沒有子彈的,至於文桑莉莉安在遊歷他國期間,在非洲發生了不明原因的爭鬥,文桑殺死了莉莉安,而搭上了一個女黑人,這事是由阿曼哥哥亞歷山大的來信中得知,但俄理維卻不把他當需要關心之事,因為它們本來就親緣淡漠,一如雅善斯家族理的幾個兄弟姊妹間,除了物質間的關係外,其他都表現出自私的人性,而不論是雅善斯家族的人,還是被送入該學校的學生,他們基本上都來自巴黎信奉新教的良好家庭,這些家庭不約而同地把子弟送入新教牧師開辦的寄宿學校,我們看到小說中雅善斯全家三代每個人包括蕾雪,莎拉,阿曼,亞歷山大等人事實上都背離了牧師父親的刻板教訓,犯下撒謊,縱慾,偷情等種種罪過.浮台爾牧師自己無論如何虔誠祈禱,卻連戒菸都無法做到,文中的阿曼說出以下這樣的描寫就是一種對雅善斯學校的批判:"我相信我自身中最稱得上誠懇的,就是痛恨別人所謂的"德行",不必去求解釋,你不知道幼年清教徒的教育對我們所能留下的影響,它使你心中存著一種憤慨,使你一生無法治癒,".如果紀德試圖用他來說明說新教對於人的童年教育所造成的戕害是無可挽回的,那麼一個年老的新教徒在進入暮年,行將就木之際,對自己奉行戒律的一生,又會有怎樣的情緒?文本借用愛德華的鋼琴老師拉貝魯斯的話,對於清教徒的一生進行了殘忍的總結: "當我年輕的時候,我過著一種極嚴峻的生活,每次當我拒絕一種誘惑時,我就對自己堅強的意志力感到慶幸.那時我不懂得,自己以為得了解放,結果卻愈來愈使自己成為自尊心的奴隸,每次我克制自己,戰勝自己,徒使我自己多加上一重枷鎖,剛才我說上帝也捉弄我,我所指的就是這意思,他使我把自己的自尊心認作是一種德行,上帝揶揄我,跟我開玩笑,他像貓捉老鼠似的捉弄我們,他把種種誘惑放在我們面前,他明知道我們無法拒絕,但如果我們真拒絕了,則他又加倍地對我們報復",這話裡透著壓抑與其後可能的衝突,只是衝突也被壓抑了,而這造就是雅善斯學校的整個虛偽環境,另類的"梵諦岡地窖".

           從這一系列的閱讀中,我們能看出紀德試圖要越過教會,家庭與社會習慣習俗建構的種種障礙,試圖探索一種追求真正內心慾望與想法的人生.在"梵諦岡地窖"裡已經大幅的探索了宗教的此的箝制,而"偽幣製造者"則把重點擺在了親源關係的家庭上.文本一開始普奈爾發現自己為私生子,於是原來看似美滿友好的一切生活就突然被打破,他要離家.但為什麼呢?私人子透露的是一種愚蠢與虛偽的家庭和諧關係,為了和諧必須假意的予沒有情感的丈夫復合同住,其後這在蘿拉的身上又重演了一次,遲鈍沉悶的丈夫為了保全家庭,財富的完整,可以容忍妻子的回歸,卻無力與妻子產生真正的諒解與和諧,偷情女子被丈夫刻意營造的寬容大度和虛假的和諧所折磨,最終仍要選擇擺脫婚姻的束縛,借用私生子這個婚姻的破壞因素,可以表達出作者對出自自然慾望情感的偏愛,對傳統家庭形式的厭棄.

          所以,如果單單的閱讀本書,從多線敘事交織的文本中,恐怕只能看到一個個看似孤立無意義且各線之間沒有太多關聯的故事,但其實各線間內在的關聯是透過某些樞紐的親屬與朋友關係來連接,只是因為受制於各個人物自身眼界與環境的框定,並不知道其他的人物遭遇,所以顯得有些疏離,但若從日記,書信這些能夠連界個人私密的文本所透漏,一切的相關性就結合的非常的自然,所以一個第三人稱在此的全知功能也就被提上來了.文本中愛德華的角色除了是標榜對立於巴薩房那類媚俗作家之外的真實文學追求者外,且是俄理維與裴奈爾的引領者,帶著他們脫離立即物慾與世俗條框的追逐,但作者也沒已想要創造一個德行完善無私無缺者,還是讓他也經歷了魔鬼的考驗,直面無窮無盡的真實,找尋真正的自我.離家出走的裴奈爾在見識了一連串的事情之後,終於返回了家庭,蘿拉則嘗試違心地回到丈夫身邊,守著她的婚約,而其他人仍舊繼續在現實中堅守虛偽的自己,但最終被沒有交代愛德華的"偽幣製造者"是否成功的寫作完成,留下了一個開放式的結果.

         從對紀德這系列作品的閱讀裡,可以看出他對於傳統教條,教育,教養,信仰的質疑,人性慾望本身就是信仰與道德的危機所在,光是靠某些的戒律與規訓創造出的社會,是一個失去創造,失去自然,充滿壓抑與變態心理的虛偽世界,或許這些條規能夠創造一個表面看來有序的社會,但實際上,它只是一連串滅欲壓抑形成的偽善偽和諧表象,形成所謂的存天理滅人欲,但罪惡與暴力,甚至於各種恐衝突就愛這種和諧的表面下進行人欲與天理的交戰,且戰不休.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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