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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遊戲

寂寞的遊戲(袁哲生)

       袁哲生七篇短篇小說的集子.

       "寂寞的遊戲"照例取自其中某篇名,但推估這個篇名的意思也能貫穿全書,它既是七篇中最長的一篇,又放在集子的開端,自然有其重大意義.但是,這裡談意義,卻未必是作者想要的訴求,原因可以從文本中約略推估,這七篇文本鮮少流於講述者主觀的意識表述,當講述者以第三人稱出現時,主角幾乎都是小孩,或青少年,顯然作為稚嫩的"我",是不該過分的讓他擁有太過超過年紀的成人價值,思維在敘述中運作,因為那顯然不合常理,但即使主述者以第三人稱出現,這裡的主述者常常只是把當下的情境,角色粗略的回應與主觀動作間幾個簡單的來回而已,甚至不太進行主述者發話與抒發,只是通過大量不斷對外界環境的細微動靜進行白描與感官的收集來呈現狀態的持續前進與演變.就我之前看過的一些講寫作小說概念與方法論的書籍上的用語來說這是:展現,而非講述,是作者小說作品中的一大特點,裡頭的東西,可讀者感受自行去腦補或是理解.

       "寂寞的遊戲"究竟是某個遊戲很寂寞?或是"寂寞"是個遊戲?中文的多樣在這裡就出現了,究竟是以寂寞兩字的名詞,還是寂寞的三字的形容詞,大概從來也沒人這樣的從篇名去解過,文本始於本短篇中的分段篇:躲迷藏,這應該是本篇會放到整本集子最前面的理由,依我個人的體會腦補,躲迷藏是個縱貫全書的假想意念,躲迷藏是個常見的孩童遊戲,當一群人玩的時候,會有一個人當鬼,其他的人則負責去躲藏,當鬼的人就是依照自我對環境的理解逐一找出藏起來的同伴們,直到找到最後一個人為止,而負責躲藏起來的人,則要一直躲起來不被鬼發覺,或者至少不要在其他人被發現被找到.作者試圖以這個遊戲隱喻一些情狀,如果遊戲代表的就是一段人生,能最粗淺以理解的部分便是這個遊戲藏有"分離","躲藏"的意思,而這個分離,躲藏的的意思在作者的觀念中似乎是橫跨人生最主要ㄧ再循環,遞迴的不可逃躲的重要,甚至是唯一的事情,而這種分離,躲藏的對象並不在乎是一般的朋友,還是血緣,婚姻相連的親屬,伴侶,夫妻,與父子女,所以集子中的其他篇"送行","父親的輪廓","沒有窗戶的房間","密封罐子","木魚"中都有這樣的元素,只是它們未必都已顯而已間的方式表現出來,這賴於讀者對於文本的自行理解度.

         躲迷藏這個遊戲作為解釋人生的形容有兩個值得化成深解的部分,首先是當鬼的人要把同伴一個個找出來,找出深藏在各種角落的同伴,這很像一個人的人生總是要源於各種關係來認識朋友,親屬,來發現他們的特質,與他們親近,但是當鬼的人唯一不需要去尋找的同伴,便是當鬼的自己,於是當鬼的人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麼角色與狀態.因為不當鬼的人負責躲藏不被發現最好,這樣是最佳的狀態,除非知道當鬼的人已經靠近了自己,才會開始瀕臨緊張狀態,可是這個遊戲的bug在於要是躲藏的人一直沒被發現該怎麼辦?難道就一輩子躲在暗處,躲藏不被發現本來是令躲藏者安心的狀態,但是要是一直沒被發現,以人生的角度,那豈不是就與真鬼無異,沈溺於暗處.而這個bug與前面所寫的當鬼的並不知道自身藏於何處,雖然表現上它能看見自己的辛苦尋找同伴,但卻發現不了自己,於是乎自己也成了世界唯一一個無人發現的人,這樣自己不就成為了另一種的鬼,與死無異不用躲藏的鬼.這個躲迷藏的意涵代表著人生便是一連串不停的離去,躲藏,找到後,再分離展開下一輪的遞迴,即使朋友,親屬間也是類似這樣的關係,所有的情感觀點不就只剩疏離,無意義,因為最終仍是必須一個人跑去躲藏,於是便有了小短篇"脆弱的故事"裡的司馬光玩躲迷藏當鬼,堅持還有一個人未被找到,於是打破水缸,找到了沈溺欲水缸中的自己這樣的想像,這似乎表明了人若不去尋自己的躲藏,不去發掘自己隱身的黑暗處所,不會知道自己其實不過就是受困於水缸中的一具屍身而已.

        而這樣的假想就會產生更近一步的略嫌灰色的觀念,可以從"送行"這篇窺見這點,就是在集子中透露出作者對於所有的情愛與親屬關係的感受稍嫌淡薄,他可能有認為所有的親屬比如父子,夫妻,或是母子間的關係,最終也如"路人"一般無異.在"送行"先是父子與一對押解逃兵的憲兵出現在小火車站前的光景,充滿著黑暗,與荒涼,車廂中的飛蛾,空氣中的冷寒,在在透露著一些詭譎,.父親看著做了逃兵被憲兵用手銬銬著的大兒子,非但沒能說上幾句話,幾次試圖給兒子穿上襯衫也被拒,最後只能漸行漸遠,看著大兒子被憲兵押走,小兒子一路上都未曾有什麼表示,送走父親上船後,小兒子花了父親給的幾千塊的零用錢買了兩個名牌的內野手套,之後約見同學,坐公交回車站,又與前面同坐火車母女遇見,但帶著女孩的少婦要去追丈夫,請小男孩幫忙看顧小女孩,少婦未能如願把丈夫追回,回來的這小女孩走了,而小男孩的朋友失約未來,男孩只好自己回到寄宿學校去,整個"送行"篇就是一連串的分離,躲藏,分離,躲藏的遞迴,而這種分離在小男孩與父親,大兒子之間,父親與大兒子之間,小孩與少婦之間,小男孩與小女孩之間基本無差異,似親緣關係在這裡被拖去埋了,所有人的關係都成了"路人"的相遇與分離,父親,兄長的離去對小男孩而言,跟與少婦,小女孩的分別竟無二致.而這種疏離的親緣關係,在"送行"或因沒有交代彼此的親情互動被高掛隱藏,讀者或許辨認不出,但是"密封罐子","父親的輪廓"就是以夫妻之情的真相,與父子之間的關係的遠離為表徵,顯出了即使曾經親密如此,或是血緣關係如此,依舊不脫那種逃離,躲藏,分離,人終究最後只能一個人孤獨且躲藏的生活著,這樣的意含一路延續著這些篇幅,"父親的輪廓"中,父親對"我"的關懷,夜晚來看"我",帶來溫熱的蒸餃,最後翻牆,揮手,敬禮,離去.最後也只是離家,沒再回來過,遭遇車禍."密封罐子"中夫妻兩人在罐子裡分別寫留下紙條,上書20年後要向對方說的話,"我"在妻去世後挖出來看,裡面只有他自己留下的空白紙條,發現時他這樣想;妻必定提前看過,發覺丈夫沒寫什麼,便把自己的那張紙條抽走了,最後的結果是妻未能得知丈夫的想法,丈夫也因此未能知道妻想對自己說的話,於是這場提議的情感交流竟成了無意義的一場空,這豈不是暗示即使親如夫妻關係似乎也不過人生旅途中的一段長途路人關係而已,似乎在這集子裡的人物關係,不論是暗戀的鄰居,還是自小玩到大的同伴,甚至親如父子親人或是愛人,都終歸位為"路人"而已,最終形同陌路..

         對於這樣的躲藏,作者似乎偏好於一種封閉的空間,潛水艇,沒有窗戶的房間,司馬光的水缸,瞎子看電影的影院,甚至就是''寂寞的遊戲"文本開始的"墓地",開頭的"我"便這麼想著:"我想,人天生就喜歡躲藏,渴望消失,這是一點都不奇怪的事;何況,在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我們不就是躲得好好的,好到連我們自己都想不起來曾經藏身何處?也許,我們真的曾經在一根煙囪裡,或是一塊瓦片底下躲了很久,於是,躲藏起來就成了我們最想做的事.",最好是一個別人發現不到自己的密閉空間,這個空間在作者眼中最佳所在必然是歸類到生命一開始的地方,也是生命結束後要去的地方,因此結局似乎作者早有所預示,那就是最好躲藏起來,既生且死,不要再陷入一再的分離,孤獨,相聚,歡愉,再分離,既然最終都注定要分離,形同陌路,不如就各自玩好"寂寞的遊戲"便是了.

         在"木魚"篇寫中離異後的父親去看望由母親帶著的兒子,期間離異夫妻因讓兒子拍廣告的事情吵架,父親希望孩子好好讀書,不要去拍廣告,母親不以為然,因而爭論爭吵.此時父親時不時默念佛家偈語"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痴,從身語意之所生,..心亡罪滅兩俱空..南無阿彌陀佛.",並安慰自己:一輩子很快就過完了.從這裡的內容多少可以讓讀者們推估作者的普遍人生觀點,那可能他以為生命的過程就是一個"苦"而已,除了孤獨,分離,還包括了佛家所述那些三苦,八苦的內容,而這些內容也化成了實際的情節分別進入的這七篇,甚至更多作者所創造的篇章中.使得他的作品或許擁有某些特定的內在意思,值得近一步探索,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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