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塔者

建塔者(臺靜農)

         "建塔者"依舊是臺靜農短篇集子,但與'"地之子"不同,10篇的短篇,開本首篇就是篇名"建塔者".單就這篇來說其實不太像小說,比較像是某種宣言.

         集子的作品都在約1927~1928年間完成,對照一下作者的人生經歷,發現這其實是他對現實生活的一種回饋,經驗,教訓,或者憶往,因爲此後他首次遭遇了一次文字獄.其實說穿了也不過出版了一本關於左翼思潮的書籍,因而被捕入獄.從出版的書籍可以看出他應該也隨著當時許多的年輕人一樣開始閱讀或沈迷於左派,也不奇怪,都說年輕時誰沒當過左派,做幾天烏托邦幻想才是奇怪,所謂建塔者在此之意是指以血肉築塔以便登高望遠,一則有思想之意,但血肉之軀築塔則意思明白.

         雖然說左派思維出自人性基本的良善,但若要化為實際行動,在沒有民主普選的情況下,必為大多為當政者不容,別說是武裝行動,即使是出版傳播思想,亦在禁錮範圍,這本集子的前八篇就文本情節而言略微相似,都是在講述左翼行動者被當局抓捕,通緝,的過程與心境.遇難者的遭遇與親近者的心痛.就閱讀上的感受來看,屬於情感的抒發與寄託為主,有一種欲狂呼喊叫卻不得不噤聲的無奈與隱忍之感充斥在文字中,其中"死室的彗星","人彘"可以為代表,"死室的彗星"寫兩名女性被捕者在獄中偶見,藉由兩人的互動,與獄中的聽聞來彰顯執政者對於思想或行動反叛者的殘酷手段,哀號聲隱約迴盪於囚室,打造一種深邃令人恐懼的地獄氛圍,待宰或等待宣判時刻的無奈,為同伴命運在生死一線間的牽掛擔憂,至最終難以挽回命定的結局後,再轉回鐵硬的心腸."人彘"一詞並不陌生,小時候看漢武帝的故事自然讀過的,恐怖的刑罰,這篇很刻意的跳脫了左派革命者的角度,作者使用了一所寄宿學校小學生的視角,孩子們什麼都不懂,只是恰好有人怕鬼,學校隔壁剛好軍營正在刑囚犯人,囚犯哀嚎慘叫,孩子們以為是鬼來了,當然打人的場景是沒有的,作者應該是刻意的不描述這些,而是以孩子們聽到的慘叫聲所衍生的想像做主體,地獄嗎?殺豬嗎?現在的人應該沒看過賣豬,我小時候卻經常看到賣豬的情況,我們都稱為要殺豬了,豬販到養豬的人家,看中了肉膘肥滿的標的,幾個人便把豬按倒,用繩索將四肢捆札,然後從套著四肢的繩索中穿入一隻木棒,幾個人用肩分別馱住木棒的一邊,抬起豬,然後有個人就拿著一個超大桿秤,另一個移動指著大秤砣,吊著那根繩索秤重,整個過程中,豬就只有一個反應就是發出淒厲的嗷叫,不斷的掙扎,是以我們稱這場景是要殺豬了,實際上當然沒看過真的殺豬時刻,但是光是那些嗷叫聲,就令我想起這裡寫的"人彘"的意思,''彘"豬也,小孩後面見到的血腥遺跡或是認屍的家屬場景,反倒行禮如儀,有如買賣一般,人命就如此輕賤掉了.

        後面二篇的寫的是態,是情境,是理由,也就是前面那些被捕者行動或思想傾向的理由."井"無疑是集子的代表,寫一個受盡屈辱的佃農幫地主挖井卻死了,他的二兒子恨極了地主,從此不願種地,寧可離鄉去都市從事前木工,但是即使脫離了地主的壓迫,他也沒能賺到足以養家活口溫飽的收入,他的哥哥承繼了佃戶的身份,不料某荒年繳不上租,被迫要簽欠地主的債務合同,一急之下乾脆上吊死了,留下孤兒寡妻,這位既無法幫嫂侄,又不能自立的人想到了種種人世不公,得到了資本家地主剝削的結論,一憤之下就投入了革命行列.這篇"井"是其中唯一明確表明對於社會不平等狀態的吶喊,對抗,走上了反右的左派路徑,因為他被放在集子最末,剛好可以呼應前面的單純描述革命者行動,或被捕被殺的前半段空白的個人思想的轉變處,尤其對比那槍斃被捕左派的橋段.填補了只有血氣缺乏義理的一面.

         對我而言,這個文本好玩的地方未必是其文字意義上,而是在時代意義裡,那個時間點以作者的身份,思維,角度,視野,遭遇有了這樣的作品.然後再看若干年後姜貴寫的''旋風"中左派對於打土豪,鬥地主的描寫,與''人彘"中殺左派的場景相比,莫不是差不多嗎?!都一樣的殘酷殺戮,毫不留情,且毫無正當理由,從現代人的觀點看就是要你死,然後找一個莫衷一是說服大眾的道理,但這個道理究竟與真實的生活者有何關係呢?!哪個派別主政都要殺人整人才是唯一不變的,甚至到今日這種陋習還是這樣不變,才是閱讀者最有感的一部分.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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