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等的錯覺:意識形態混戰下的謬誤與真相(Social Justice Fallacies, Thomas Sowell)
"Social Justice Fallacies",原文直接翻譯是"社會正義謬誤",中文版書名為"不平等的錯覺"雖然看似不大相同,但若依照傳統對正義解釋更細微的內涵延伸,其實算是貼合原意.
為何會這樣說呢?我們知道羅爾斯曾出版過"正義論",他嘗試用社會契約的衍生方式來解決分配公正的問題,由此產生的理論被稱為"justice as fairness",翻成中文可以解釋為"以公平體現的正義",或者可直言成為"正義即是公平",而這樣的理論導出了他的正義兩原則,那就是自由原則和平等原則,因此正義與公平這兩個名詞在羅爾斯那邊可以說是一體的兩面.其中自由原則表達的是每個人都應該有平等的權利去享有最廣泛的基本自由權,而每個人所享有的基本自由權與其他每個人所享有的同類自由權相容.而平等原則強調人們應該調整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使得社會中處於最劣勢的成員受益最大,可稱為差別對待原則;且各項職位及地位必須在公平的機會平等下對所有人開放,這就是機會均等原則.這個正義論是許多今人探討正義,平等等議題的一個重要發想.
然而本書作者Sowell卻要用這本書來指出,以上的差別原則,或機會均等原則等列在正義論,公評論下等內涵原則就他的觀點來看都是無聊人士胡說八道的臆測,而由那些原則所衍生出的許多對於公平,正義議題的討論與假設基本與胡扯差不了太多.當然提出這樣的反對主張,單憑個人囈語,或是Sowell一貫的保守主義與市場主張,或是某種意識形態的發想是遠遠不夠的.Sowell在本書中引用了一個人的反對概念,那就是國富論的作者亞當.斯密.事實上很多人談及公平正義的相關問題時很喜歡拿斯密的'道德情操論"說是他也同意這樣的原則.但是對Sowell而言,他認為斯密在處理這個議題時腦筋算是清楚的,並沒有將公平與效率合併成一個問題,一本書籍,而是知道問題有先後,重要程度各不相同.對那些以教條主義提出公平主張的人相當不以為然.從Sowell爬梳的推論上看,他指出斯密認為人們在定義與討論公平,正義,以及施行相關的解決問題的說法,往往不知覺的加入兩種不經意的行為,以致產生思考上的漏洞,一種他稱為"合宜性的高估",另一種則稱為"可行性的忽視",因為這兩個思考上的漏洞成了人們在思考社會正義願景基本謬誤的要素.從這兩個簡單的論點漏洞上,鋪成了這整本書.
斯密批評某些正義主張時可能出現的兩個重要謬誤,一是"合宜性的高估"(overestimation of propriety),一是"可行性的忽視"(neglect of feasibility).這兩個觀點的白話重點在於評論者常常過於自信在某些政策措施的道德正當性與適用性上,但往往忽略了其實際的可操作性及潛在負面影響."合宜性的高估"指的是人們在支持一些解決不平等的措施,例如提高富人稅,提升最低工資時,往往過度相信與強調這些政策在道德和結果上的正當性,即過度高估了這些手段在社會公正改善方面的價值.然而這樣的過度高估往往忽視了該措施在實施過程中可能產生的負面效果,與實際效果,例如過高的富人稅可能會導致資本外流或投資減少,而過高的最低工資可能讓低技術工人失去就業機會,這些副作用不僅可能抵銷政策原本的正面效果,甚至可能加劇經濟不平等.另一方面"可行性的忽視"則指的是人們沒有充分考量這些政策在實務層面是否可行.某些措施看似合理,但在實際操作中可能遇到大量困難,或需要更多資源,時間和配套措施來支持,如果這些困難沒有被仔細評估,政策的最終效果往往會背離其初衷,甚至導致更多問題.
Sowell在分析"合宜性的高估"與"可行性的忽視"時指出這兩種不理性行為常見於一些自認代表社會正義的知識分子或公共領袖之間,他們這些人長期錯誤的認識公平,正義的解方,主要是基於以下四種因素的影響.首先這些人中大部分缺乏實證經濟素養.許多知識分子對社會正義的探討偏向道德立場,而非基於經濟,社會學或數據驅動的分析.Sowell認為這導致他們在設想政策時忽視了政策如何實際運作的複雜性,並傾向於認定只要合乎道德就等於有實質效果這樣理所當然的思考連結,但這無意間忽略了需要透過實證和經驗來檢驗的部分.其次某些正義主張者存有"象牙塔"心態.學者或公共知識分子因長期處於學術或理論的環境,過度強調概念上的辯論和文字遊戲,並未實際參與政策的制定和執行.這使得他們所推崇的正義主張脫離實際情境,更容易犯下忽視可行性的錯誤,因此他們可能提出看似合理的政策建議,卻缺乏有效的實際操作步驟,方法,從而低估了政策的實行難度.第三這兩種謬誤行為可能是來自於知識分子的自信與道德驕傲.知識分子往往有強烈的道德優越感,認為自己站在道德高地,無需過多考慮現實可行性.他們或許認為"富人稅"或"提升最低工資"等措施理應在道德上是正確的.因此容易高估這些措施的"合宜性",甚至覺得批評者都是站在不正義的一邊,而排除質疑或討論其可行性的聲音.最後一個因素則是源於科學精神與實證檢驗的缺乏.一些知識分子可能認為他們對社會正義的觀點是一種"不證自明"的真理,因此忽略了科學精神中必須檢驗假設的需求.真正的科學精神應包含對自我立場的質疑與接受可能的錯誤這樣的選項.但部分人士尤其是在話語權較強的情況下,可能並未經歷自我檢視和實證驗證的過程,進而忽視了政策實施中的潛在問題.
Sowell的批評這些知識分子並非全然缺乏科學能力,甚至不是出於主動惡意,且往往還具有真正良善道德的心理與發想,但在倡導正義主張時,可能由於其社會地位,名聲或道德優越感,而陷入了"合宜性的高估"和"可行性的忽視"的陷阱.這也解釋了為何一些正義主張經常淪為文字遊戲,缺乏落地的實務效果.而以上的這些批評都來源自於更早的亞當斯密的觀察.Sowell認為在追求社會公平的過程一但從"事實出發點",稍加考查就會發現許多論述是站不住腳的,許多致力於追求社會公平的人們對自己的理念和認識有著一種不可動搖的自信,而基於此所形成的結果其影響力又往往不可估量,影響千萬人的福祉.但從不合理的出發點所形成的做法,產生的效果也會必然和出發點南轅北轍.
一個簡單的例子這樣的被Sowell提出來,他問制定刑法的目的究竟是為了"醫療"抑或是為了"懲罪"?如果都不加以嚴謹的討論,就率爾的相信與認定制定刑法的目的就是為了醫療"生了犯罪病"的人,那麼可能會讓許多人就此推論發想出一個人之所以會去偷竊,殺人,強姦,做出恐怖血腥的屠戮是因為這個人生病了,我們只要能把他的"犯罪病"醫好,他就不會再犯以上的罪行,刑法的目的就是為了醫療他,讓他重歸社會.所以若將這個概念推到極致,任何罪大惡極者都是生病,是病也就是有醫療成功的希望,我們便能診治他,最終治癒他,因此一但他犯下罪大惡極的病灶被我們醫好了,他恢復健康了,就能回歸社會做一個健康的人,所以世界上不該有任何死刑的判決.但這種自以為是的烏托邦想像中其實完全沒有科學根據的發想,也不曾有過嚴謹的討論,但這樣的想法真會是這個世界的事實嗎?顯然,這是需要大量且長期辯證與討論的問題.然而人類的社會卻不是這樣在發展這個議題,基於犯罪是一種病,一種可以醫治的病為前提的倡議率爾大量的佔據了當前西歐主要知識份子的案頭上,且毫無任何疑問與有效論述就將其與人權,或者所謂現代文明掛上鉤,並且還想將這種尚未能被認定為普世價值的意識形態當成一種正義來推動,甚至跨山越海的直接操控與影響到其他國家的刑法制定觀點與立法現實,這種現象究竟是一種真正符合人類世界的正義需要,還是僅出於"合宜性的高估"與"可行性的忽視"下而來的知識份子的自鳴得意?!
在這樣的疑惑上,Sowell以海耶克說事.按海耶克的話語就是那些關於世界平等,正義的論述,我們也有相同的心情,但是我們沒有採用與那些人相同的論點,在於我們認為這個世界遠比我們個人,我們這些個人總和下,所有的想像更為複雜,單憑我們的知識,見解其實無法了解大部分的東西的所有細節與內涵意義,既然如此,我們怎麼可能自大的以為自己有能力解決關乎人類正義,平等面向中可能存在的所有問題.就以剛才的醫療生病最人的觀點來論述刑法設立的目而言,關於醫療的說法是不是正義,他只是一種想像.一個簡單的質疑就是,那為何這個社會需要一些人被殺害,被強姦,被劫掠最為犧牲,藥引,去引出一個藏有病灶的人發病?且最終在這串討論裡被淹沒在人群的忽略中,直到最終遭人遺忘?於是乎,我們在這個議題上,就看到了Sowell在本書最終提出海耶克的疑惑:"從最早的美國進步派以降,有一種理想一直存在,就是刑法的適用要對罪犯做個別考量,而不是通案考量.考慮這個理想是否合宜之前,要先考量人類是否有能力這麼做.公職人員要從哪裡得知某個陌生人如此全面,私密而準確的知識──更不用說要具備超人類智慧,好把這些知識應用於不可勝數的生活複雜情況?","一名殺人犯或許有個不快樂的童年,但那是否足以做為正當理由,以眾人的生命做賭注,讓殺人犯在經過一些所謂的矯正程序之後回歸人群?冠冕堂皇的觀念與時髦的流行語是否重要到可以拿無辜男女與兒童的生命冒險?".
Sowell指出海耶克的重要見解在於一個大型社會運作之所繫的重大知識,散布於各個個人,階級或機構,無所不在,合起來才是一個整體.因此一個大型社會的運作和存續需要無數人與無數重大知識片段之間的協調.有鑑於此,海耶克反對各種中央直接控制的制度,無論是中央計劃經濟,為了社會正義之益而為的全面代理決策制度,還是"社會"對所有居民的命運無論好壞,皆負有道德責任的假設,因為沒有人具備承擔這種責任所需的知識.因此人類不具備解決所有問題的一切知識,卻要假裝自己有這個能力,最終,這樣的假裝權力被一些知識份子透過政治權力的力量拿到手,或者成為輔助工具,這也是這些人總喜歡談論主張"政府的功能與權力為主軸大於個人自由"的原因,因為這樣能讓他們有機會以少量知識菁英的身份配合著加入政府後隨之而來強大的統治力,制裁力,來號令與制定一切東西,讓世界所有運行的東西都得按照他們在過度"合宜性高估","可行性的忽視"下提出的建言去施行,但最終必然沒有太多能夠成就的事物.海耶克主張社會正義倡議者理想化的世界,即每個人在所有領域享有均等的成功機會,不僅無法實現,狂熱卻徒勞的追求可能會適得其反,結果與倡議者的目標背道而馳.創造獨裁政權的不是社會正義倡議者,而是他們對現存民主政體的強烈抨擊,可能會弱化民主政體,直到有人乘虛而入,攬握獨裁大權.這就是所謂的"致命的自負".
這本書的重點是將倡議正義論,平等論者經常性論述拿來拆解,依照章節Sowell提出他們關於正義,平等主張中經常出現的論述悖論,分別是"機會均等悖論","種族歧視悖論","棋子悖論","知識悖論"做細節上論述,找出在機會均等,種族歧視,等主張上的謬誤,同時以棋子的形象諷刺正義主張者將其他的人當作是完全不會自我思考,自我調整的棋子那種思維行為上笨蛋的荒唐假設,這些內容是公平與效率討論中的常見的細節,雖然很重要,也值得複誦,但個人認為這類書籍已經出版了不少,糾纏這些細節之外,論述還是要稍微往上踏一階,因此不對這些文本細節做重複探索與討論,而是專從知識悖論這個主題看正義主張的原發缺陷所在,因此本文的內容其實都是從本書文本中那些看似不重要的細節,往往是作者一句帶過去的東西,但基於過去的閱讀經歷中的記憶,我知道在其他的自由主義,保守主義主張的人物中如海耶克,斯密,弗里曼等人曾經對這些一掃而過的概念有過何種說法來作爲鋪墊重塑.個人以為這些內容可能比起文本還更重要的多,如果是對自由主義,或是右派主張有所興趣者,應該或者也會有相當的認同感.
要說這本書有什麼缺點,就是扣掉附錄,整個中譯本文本一共只有約70頁,但是一看書籍定價:480元,這真的令人咋舌,書籍都已經到貴到這種地步了,即使連我這個書籍需求彈性很低的人都注意到這個怪現象了.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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