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先生(El señor Presidente ,Miguel Ángel Asturias Rosales)
回到美洲小說,這本選的是阿斯杜里亞斯的"總統先生".作者是瓜地馬拉人,這本"總統先生"卻不只自嘲母國,基本是影射拉美國家領導人的普遍狀態:獨裁者的樣貌.
說是獨裁者的樣貌,但整本小說中這位總統先生只出場了4次,連名字都不清楚,樣貌也模糊,敘述裡看到都是他的行為.這位總統第一次出場正準備簽屬文件,一個侍衛上前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隨即這位總統先生口稱"那個畜生"的侍衛就被送去受鞭刑200下,沒能撐住,掛了.副官回報說"那個畜生"沒能經受住,死了,正在進餐咀嚼的總統先生隨口"死了又怎樣!下一道菜",嚇得準備上菜的女侍哆嗦.第二次出場在國慶日,在一隊心腹簇擁下出現在街市,但是煙火一放,一行人嚇得立刻回府.第三次出現在總統府以喝醉的形象上場來挑撥他已經去信任的親信,"哇的一聲,吐出一股橙黃色的黏液",表面上罪實際上則是陰謀的想殺掉親信.第四次則出現在他鄉間別墅的晚宴,支開了所有男性,只留下女性與詩人,當時人開始朗誦時,他"臉色陰沉,站起身來,霍地撩開門帘,轉眼消失門外".粗俗,狡詐,兇殘,陰險的外露,是這四次出場短暫能顯出的特色.因此"總統先生"閱讀的重點根本就不在總統先生,而在其他人身上,因為獨裁者的樣貌是透過這些被統治者的身心言行與社會風貌來表現的,因為總統先生可以被包裝,裝模作樣地出現在公眾面前,表演親民和氣,萬物均等,甚至明君之貌,但實際上如何,只有那些被統治又不甘當附屬,做側翼,扮走狗的人才知道真相.
話說總統的一名得力部屬上校被遭人行兇,被街頭乞丐殺死.總統德知後雖大為震怒,但同時也發現這是各剷除異己的良機,可以殺殺害上校的罪名安到政敵頭上.他下令逮捕可能涉嫌的乞丐,編造口供,將一名律師和一位老將軍打成謀殺主犯,其實律師與將軍都是總統原來信任的人.律師鋃鐺入獄,被判處死刑,而將軍一時難以加害,總統便心生妙計,再派出一個親信和將軍接觸,謊稱總統要殺他,但自己不忍心將軍受害於是提前通知他要逃亡,誘使將軍逃跑,因為只要他逃跑便可名正言順安上叛國罪名,趁機加害.將軍逃到邊境,組織起義.但將軍的女兒糟親信欺騙來不及逃走,被抄了家,不過總統的親信卻愛上了她,和她結婚.總統心懷叵測私下探知這位親信可能是因為有其他企圖才將將軍放跑的,所以他臨時又生一記,將將軍女兒與他的親信將結婚的消息登報,因而氣死了將軍.總統又設下圈套,讓親信出使美國,途中使用掉包計,派人接替他,將他投入死牢,並利用其他的囚犯告訴他,將軍的女兒已經做了總統情婦.親信因此萬念俱灰,最終被虐死在牢裡.其實,將軍的女兒到處尋找失蹤的丈夫,但不堪閒言閒語又須防範總統加害的萬般無奈,便帶著親信的遺腹子移居鄉下.
透過小說的情節推動,我們可以看到,官方的語言一旦扭曲為謊言而為特定人利用,將具有多大的破壞力,軍警與統治國家機器的人從上到下甚至是一顆小螺絲釘統奉上頭命令行事,對不從的人全靠屈打成招來達成目標,平頭百姓利用無中生有的告密來自保,或進一步高升與獲利.獨裁者用精心編織的謊言來逼死政敵與打擊異己,透過作的多線索敘事和碎片式情節等手法所形成的強烈對比,這本"總統先生"呈現相當有趣張力極大,且前後連結有出乎意料卻又完全合理的安排,讓讀者可以看到在這位總統獨裁統治下,獨裁者能夠宣諸於口的或是戕害人性的惡毒謊言或是愚昧無知的人云亦云,所有的真情,箴言全都被壓抑,被掩埋,被扼殺,被從人的身體中抽離,所有的國民都成了沉沒在於不能由心發言的默然之中,在擬人,比喻等大段的心理描寫和內心獨白,我們可以看到,受迫害者壓抑的心情無處宣泄,只能盡數淪為夢囈,譫妄,或是最終被打入地牢無盡黑暗之中,永不見天日,通過作者頻頻化身書中人物代而言之甚或直接為喚起民眾而振臂呐喊,我們更可以看到小說的虛構世界中分明透出的社會,政治意義,也可以看到作者相望透過小說來傳達的這種如地獄般的恐怖統治狀態.小說為我們描繪的謊言與真相的大戰中,真相如何屢戰屢敗,甚至常常因為人們屈於恐懼,不戰而敗.然而真理的戰敗還不足以表達獨裁統治下社會的黑暗與麻木,小說的結尾處赫然發現整書中作為中心事件來敘述的這一場謊言與真相之間的大戰竟是表面出場次數不多,甚至只是展現粗暴,殘酷,或是一個粗魯的地痞總統這位獨裁者一手炮製的,原來真相是他竟然如此詭計多端,利用這些害怕他的人彼此互相防範的心理,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一個人克制消滅另一個人,而總挺自己竟然不需要出手,就有許多自願的走狗跳出來幫他完成統治所需的一切恐怖與告密手段來鏟除異己.更可以看到小說中的民眾雖然時時刻刻生活在壓抑恐懼的氣氛當中,卻絲毫沒有覺醒,反抗意識,反而一味將壓迫者奉為高大神明,這其中或許有屈於恐懼的不得已而為之,但更多的是出於愚昧的盲目崇拜,這些被蒙蔽的民眾沒有分辨的能力和意圖,真理在此簡直已無存在的必要,它失去了存在的可能.
這國度裡的眾生百姓已被謊言與暴力調教的順服,乖巧,即使未來獨裁者垮台逃亡入獄或是另有強人出現,這種盲從的恐懼依然存在,即使卸下沉重的枷鎖,放其自由,他們也會困惑的站在那不改變,仿佛他們不是一個個有自由意志的人類,而是一頭頭待宰的羔羊,因為枷鎖已經鎖住了他們恐懼的心靈.但是但是單純的藉由令人屈服暴力壓迫所產生的沉默並不能遠久奪走民眾的自由精神,而出於愚昧和麻木的屈服才是謀殺人性的大利器.在獨裁社會中出生成長的人應該有機會能夠更清這一點,小說中並沒有將獨裁的大量的置入暴力軍政統治或是外國勢力介入,而是選取最直接體現集體無能作為暴政根源的切入點,赤裸裸地揭示出沉默使人恐懼這個顯而易見卻無人言及的現實.基層勞動人民在獨裁者的統治下,形如螻蟻,艱難過活,動輒遭屈打成招,曝屍監獄,始作俑者佩萊萊遍體鱗傷,橫死街頭,可憐的費迪娜,在刑獄中絕望的見證孩子生命的逝去.這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民,沒有選擇,沒有自由,更沒有屬於自己的自尊和思考.而級旁觀者冷漠又自私.麵對著平時親入女兒般的侄女深陷險境,他們不約而同閉上了眼睛和耳朵.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與受害者相比較,他們更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只趨利避害的躲在自己窩中顧著金錢和利益.
整本小說非常具畫面感,雖然號稱現實魔幻的開山之作,但其實這部分用的不多,只是在一些用到原民生活的元素與傳說中裡有較多的分支,並不會妨害或干擾文本故事的進行.對細節的描寫也很清晰,即使片段的交錯也沒有令人跳出的感覺.每一小章都能視為一篇短篇,只有看到最後,我們才能知道大魔王是如何的恐怖的操控依切,而不是一個只有暴力的屠夫而已,這個面相與結果應該可以令人思考自身的觀察與思考層面是否存在缺陷.以上.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