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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衛星:深入中亞大陸的旅程(Among The Stans:A Central Asia Journey,劉子超)

     在這個跨國跨洲旅遊變得容易,社交媒體打卡貼文氾濫的時代,旅遊文章到處都是.其中強調人文或旅遊文學可能被出版成書籍的大約兩種,嚴格說來就一種,就是舊老矬窮.差別在於其一是尋訪與出身於物質文明發達地區記述者對比相對落後的原始帶,另一種則是中產階級的文人進入都市裡的鐵鏽貧困區.不過在這個文學與閱讀都式微的時代裡,全球化的影響讓多數地區越來越像,實在真想探索甚麼不同的,恐怕也只有這類,但不知會越來越難寫出新鮮感.

     "Among The Stans"尋訪的中亞地區的五個"斯坦"國.這五國都是前蘇聯的加盟國,蘇聯解體後各自獨立.儘管單車絲路騎行自歐洲至新疆轉印度也算時不時有人挑戰的路線,但這終究是從西方的角度來看,東亞人特別別是遠東地區基本上長年從美國看天下,應該是鮮有人關注這些甚麼甚麼斯坦的地區,甚至連刻板印象都沒有,因為完全沒有概念自然連要編造也很難.作者是個北京人,地緣政治上與蘇聯比較近,文化閱讀上這類題材的書籍也會比純受西方影響地區的人多,所以以"斯坦"國為輻射展開旅遊展開記事發想比我們想中的更理所當然.綜觀本書的文本中,我們能發現,關於中亞的歷史,或遊記等書籍的閱讀似乎開啟了他在此處探行的一個情感需求入門鑰."大唐西域記","月亮照在阿姆河上","天山遊記","崩塌的山岳"時不時在文本中一再出現,那是因為當劉子超抵達某個預計的地點:可能是景點,歷史遺跡,碑界,寺廟,村落,湖泊,山景,河灣,峽谷,都是從他閱讀過的歷史記述與遊記中擷取而來,既有先建於心的期待,與情懷,念想與異想,又有抵達當下的對照,失落,緬懷,囈想,當然這既然是本遊記,用現代的用語就是旅行文學,自然除景之外,就是人,與人所集成的村落,市鎮,城市,與連結這些聚落的公路及道旁的各景致,其實這才是這本旅遊文本的主體才對,我想作者應該也是這樣認定的.

     至於"失落的衛星"甚麼的,應該基於商業目的出發的可能較高,雖然它也是事實的一部分.吉爾吉斯,塔吉克,烏茲別克,土庫曼,哈薩克五個"斯坦"國確實曾被視為是蘇聯的衛星國,因為蘇聯解體了,行星引力影響漸微弱,衛星成了不受控的太空漂流物,甚至可能某日因為自身的設備老舊電池失效最終墜落.這種想像的關係景象來做為此五斯坦國當前的社會與人文面貌看來頗為直觀,也不能說它是錯的,不過實際上,我們猜測的行星只是其中之一,但必須全書讀完才能體會到這一點.終究這是本遊記,路上看見的東西,遇到的人,投宿的旅店,人家,或是療養院,參見的景物才是主體.在這本遊記中有一個很大的特色,隱藏在文字結構中的,就是作者的主動講述觀點,價值部分很少,場景,人物與其行為的描寫為主體,其次就是對話.請留心書籍的副標"伸入中亞大陸的旅程",其實並沒有主觀的以國界將其分別的意思,固然旅遊需要依照當前世界的慣例,法律,依護照身分去一個個探訪這五國各自的景點,但作家的觀點很清楚,那裏就是一個"籠統"的中亞,甚至不能說是當今世界"精確"定義的中亞,並不主觀地將其切割為五國.讀者之所以能感受到"失落的衛星"並不是因為左者主動說了甚麼,而是在這本遊記裡出現的人物,與從人物衍生而來的相關人事物所形成的,這些都必須由文本的實際閱讀才能感受到.

    首先他旅遊的就是一個民族混居的中亞,是一個曾經同在一個國家中的五個加盟共和國,而經過現代民族國家劃分的國民本來就不可能等同於早年游牧部族時期的聚落民族,政治強力的切割造成了許多地方至上的奇怪現象,我們可以從塔吉克篇中看到這種衝突表現.劉子超旅遊塔吉克自杜尚別由西向東想穿越帕米爾邊境山口回到中國,一路上沿著噴赤河峽谷進入帕米爾,但越往東就越沒有人塔吉克人願意載他,這是因為東部地區幾乎全是吉爾吉斯牧人的領地,當地的語言,人種認知根本不是塔吉克的,雙方沒有統一的語言可以溝通,說不上話,加上又彼此心懷戒心,這裡有過內戰,塔吉克,烏茲別克也執行過"去俄化"的語言文字改革政策,這裡形成了國中國,鄉民和諧純樸與不可言表的對立或警戒是同時存在.但是作者並沒有因為這種民族混居的中亞可能隨時產生的衝突問題而大作文章,甚至他連指出這種對立的語彙,案例都沒有提出,他只是以路上遇到的人說了甚麼,做了甚麼,來表現出當地的特色:好的與壞的.在這裡作者的功能就是一台攝像頭.你不能說他沒有主觀的觀點,畢竟鏡頭指向的範圍內就是觀點,鏡頭之外就是捨棄的觀點,作者沒有在鏡頭所到處加上過多沒有必要的旁白,指引,說明,標題,他只是讓鏡頭所到之處的場景與人物自己說話而已,因此我才說作者主觀的觀點不多,多數時期是自我屏蔽的.文本中慣常出現主動聯繫搭訕他而來的陌生人,不論旅人或當地人,可能基於對於外國人的好奇,可能出於友善,但也存在不少騙子,想從他口袋裡挖出更多的錢,這些人的共通點居然都是有莫斯科,蘇聯其他城市打工或生活的經驗,如果他是女的,可能都曾結過婚,卻又離婚,丈夫,兄弟,父親都在俄羅斯工作,而這些經驗反映了蘇聯統治的影響在當地人身上起到的作用,與蘇聯解體後,他們生活的變形,畢竟他們成了俄羅斯眼中的外國人,突然成了新興的五個民族國家的人民,實際上這又不是過往真正歷史的事實,只是1924年蘇聯私心懼怕突厥斯坦力量的現實分割,人與土地的連結與行政區的畫分又基本不太一致,形成了五個新民族散居交錯卻又硬要劃分成五個有明顯界線的國家,每個國家都存在著其它幾國民族的飛地,衝突自然是隨時隱隱不安的存在,加上又有全球化下隨時湧進的外國人帶來的新經驗,新關係,新的方向,也可能因此有了新希望,與新失落,如此重複交疊,所以殘留的蘇聯遺跡包含廢棄天文台,軍工設施,工廠,博物館,破爛的療養院,老舊大旅館加上無處不在對於"莫斯科打工"生活經歷的抱怨的男女,才形成"失落的衛星"的觀點,與這種觀點下年輕一代出現產生的新的價值觀與生活觀.失落,萎靡,躺平,不知所以,失落的女人,失落的男子,失落的母親,失落的父親,這些沿途所遇的人物特色,作者應該無意去標榜這些,畢竟旅人所看就是風景與人物,放大到太過就不能是這個領域的主題了,當然這個主題所以最終形成這些仍與主觀的以意圖有關,只是它未必一定是刻意為之,必受限制作者的經歷,生活上的範圍種種,與它者的影響,比如至些國家也都是伊斯蘭國度卻在東正教與西方其他宗教的影響下加上如烏茲別克刻意打壓下社會樣貌不同於一河之隔阿富汗,伊朗,何以作者不寫成"失落的伊斯蘭",這便是一種作者受自身所限的主觀條件所不能思考到不會做為主題的部分原因.

     雖然作者稱是經歷9年的旅遊而成就此書,剛開始我們可以感覺明顯的前兩篇關於吉爾吉斯與塔吉克的旅遊篇章最好,烏茲別克中段以後就略顯得有點失去開頭那樣質樸旅遊的味道流於單純的旅行地歷史紀錄了,蘇聯解體的政治經濟文化影響力衰退在這裡篇開頭便明目張膽的寫個明白,西方資本主義的入侵,同時潛藏911後為控制在阿富汗的影響力而來的美國援助等問題躍然紙上,雖然旅遊文章加入當地歷史政治的過往與現況無可厚非,但這就脫離了我前面所說由當地人說話的方式,改成作者的主觀價值的內容,顯得前後兩半的風格略顯不同,而失掉了前面好不容易建立出來的文本特色,但是正當如此思考分割的念頭興起後,卻又突然悟到這是不得已下必需的寫法.原來儘管這篇烏茲別克篇宣稱得了一個甚麼獎,但個人卻以為整本書就是從這裡變味的,這種變味看似有迎合西方觀點的意思在其中.於是烏茲別克篇成了塔什干,撒馬爾罕,布哈拉三個主要城市的歷史回顧,主角成了帖木兒,他取代了習班尼成了烏茲別克傳統上的真英雄,但他只是鳩佔鵲巢,昔班尼才是後來真正的烏茲別克創建者,是因為烏茲別克當前的政治需要一個能夠喚起注意的歷史人物,隨著這些歷史段落的引入,蒙古,俄羅斯,英國等國曾經的歷史角色在這個篇章成了主角,歷史與政治取代了旅遊途中的人事物,這是這本旅行文本最大的一個轉折,儘管也不能說它是不必要的,但總覺得篇幅過大,有點妨礙了跟著作者旅遊的感受,他寫的仍是旅遊地的歷史,政治,也不能說是離題,但與現況的差距似又有引出斯坦五國迷惘前途的另一個機會,只是這種終究屬於作者私人的主觀,儘管它若隱若現.

     但隨著作者被土庫曼拒入,與哈薩克的核爆試驗地的探險之旅出現,我突然意識到這後三篇重於歷史敘述的一種可能,那就是"國家主導"的衰退,"行星引力"的消失,也就是說從頭到尾我們都以為這書名的衛星是相對於行星蘇聯的意思,但其實根本錯了,這裡的衛星指得是中亞五個"斯坦"國長期的處在周圍的各種崛起的勢力,霸主的統治影響,那顆行星,除了是蘇聯,也泛指著歷史上曾經出現統治該地區的阿拉伯,波斯,蒙古,帖木兒,蘇聯及當地的各種大小汗國,該地區的五國一直就在這種興起又衰落的行星引響下起伏著,自身缺乏主體性,因此成為失落的衛星.而這五國中,越是受行星政治影響越烈,風暴後則越是衰退,越是轉回保守,殘破,封閉,越是展現不出新的味道,所以烏茲別克與神秘不得入的土庫曼,與核示哈薩克成了大量歷史篇章,取代旅遊的主題,那是因為這裡被破壞掠奪最嚴重,或當下的政體更為嚴控,更不穩定,而後文中此地引領的主角隱隱出現了中國的身影,先是五國最西的鹹海王,與取道哈薩克進入新疆霍爾斯坦商貿港的對比,一個是蕭瑟縮減的內陸海,一個是新興興起未來的運輸與商貿軸點,可見作者有暗指新的行星力量再現的意思,所以我前面才說,中篇以後的大量歷史有其目的,而失落的衛星也非單一的圍繞在蘇聯,讀者必須自行對此領悟.

     就文字,意義與旅遊敘述上,這算是一本旅遊輕鬆又帶有嚴肅歷史探索的作品,加上中亞五個斯坦國不是常見的旅遊路線,對於此好奇者,這仍算是一本值得一看的書籍.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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