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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城堡(Beyaz Kale,Orhan Pamuk)

     美國國務院表示尊重土耳其政府更名訴求,未來提及土國國名時將以Türkiye取代原本的Turkey,因土國政府不滿原有外交國名常令人聯想到"火雞".

     今年第一個系列閱讀選的是土耳其作家帕慕克(Orhan Pamuk)的作品,手邊有的作品依據出版年代分別是"白色城堡","黑色之書","新人生","我的名字叫紅","雪","純真博物館","我心中的陌生人","紅髮女人","瘟疫之夜".當然我是不可能連續閱讀的,甚至不可能全看完,將與另兩個系列,包括殷海光,韓炳哲系列交錯閱讀,中間自然會再插進其它類書籍,這樣安排的目的主要是希望不會太快發生審美疲勞.

     "白色城堡"是個隱喻的敘事,因此除卻開頭主角海上被俘後的命運猜測外,後續實質的情節並不特別吸引人,主要是它沒有符合通俗化的思路,如果這裡頭有所謂的故事,那故事就是在寫"兩個交換身分的人",這種交換身摁的題材通俗戲劇蠻常見,比如Lindsay Lohan的"The Parent Trap",角色間因為同中藏異,會引發後續連鎖效應.以"我"自稱的威尼斯商人在被土耳其人於海上擄獲後,被賣給了跟他長相相像的霍加,霍加從"我"那裡習得了新式煙火的製作工藝,為自己贏得帕夏賞賜與仕途機會,因而對於"我"與其背後所代表的西方科學文明產生欽慕,其後因為長期的與"我"共同生活,從"我"那裡大量習得西方科學,天文,工藝,藝術等等知識,也因為雙方共同生活,更加的了解各自過往曾經有過的經歷與各種見識,甚至理解對方私密的家庭生活情形.霍加沉醉於思索與學習的狂喜,"我"也對霍加無所不言,漸漸地,兩人的記憶開始混淆在一起,他們所言所寫,已經不知是誰的產物,更分不清是想像還是現實,除了他們難以分辨的外表之外,他們的思想與行動也漸漸合而為一.後來霍加憑藉著這些習得的新知成為星象官開始為蘇丹服務,得到了蘇丹的賞識,為他提供各類奇異見聞,幫他開發新式的科學觀測器具,直到土耳其出征波蘭,霍加利用了攻打白色城堡的機會與"我"互換身分,霍加逃去了西方,承繼了"我"身分,家族與未婚妻,"我"則留在土耳其逃過蘇丹的追緝後定居於小鎮,結婚生子並開始撰寫一連串的關於生平的見聞異錄,於是便寫下了"白色城堡"這個故事.因此依情節,由於作者並未隱瞞可能的路徑,讀者於閱讀中間大多可能已經猜到後續的結果,因此這小說劇透應該也沒有關係,情節非本書的重點.

     書裡其實試圖呈現的是別樣的想法.一個基督徒與一個穆斯林不可思議的驚人重合,"我"和霍加不是兩個人,而是鏡中的實像與虛像,兩者皆為實,亦皆為虛.小說篇幅不大,但霍加一再重複的那些話語,想法,思維其實有點過多讓我頗覺不耐,文本不斷徘徊在這兩個所謂的同質異體間,帕慕克用癲狂般的囈語來描寫霍加的心理變化,讓讀者像走進一個出不來的循環夢境,不能立即明白此時帕慕克描寫的究竟是變成"我"的霍加還是成為霍加的"我".明明是在看一個故事,狡猾的"我"卻把它寫成一個故事中的故事,而這個故事是一個遞迴,帕慕克不避諱的多次放大那些看似重複枯燥的細節,花了大量心思描寫千千萬萬個"我"和霍加在家裡一起度過的夜晚,不厭其煩地描寫霍加發明有各式響動的天文儀器,不斷寫著霍加罵著隨便哪個土耳其人是笨蛋的場景,也重複呈現"我"與霍加每一次爭吵,較勁,兩個人間的那些互相鄙視,厭倦,驚懼,同情,與愛憐等不斷放大的情感.雖然不能完全理解霍加偏執的舉動和瘋狂的想法,但由霍加與我"的情誼與衝突間,帕慕克巧妙的讓讀者看到西歐與土耳其在文化和宗教的差異與彼此碰撞的衝擊,最初,兩個相像的人,但其實完全不一樣,而後,兩個看來不一樣的人,其實又完全的一樣.

     "我"與霍加間像持續拔河狀態那樣,你拉過去,我再拉回來的狀態,看似無厘頭,實則是一種象徵.表示兩者間的文化的對抗,影響,融合,衝突,交流,交換,甚至消滅的各種型態.這種狀態對我而言不陌生,剛剛看完的"甚麼都別說","毒藥貓理論",這就是一種邊疆現象具體而微的表現,當然小說以一種無流血,暴力的情況呈現這種交鋒,比真實世界裡的文化接觸要平和的多.霍加代表的是一種東方可能被視為舊的,落伍的文化,而"我"則來自西方,帶著科學性,現代性,表面上看似乎"科學"帶起了霍加的好奇,他的欽羨,甚至不只一次的表現出對自己族人"笨"的鄙視,似乎土耳其是個沒有任何優點的落後地區,但是實際上並非如此,這個"我"的作品,以一種介於虛幻,真實之間的想像,串聯出兩個長相相似其實迥異個體的互換,與經歷,在此呈現的便是東方的奇幻,神秘,不可知這個優點是"我"被吸引了留在這裡的原因,雖然他始終未改變信仰,也可能並不覺得當地的宗教有什麼特別值得探索或不同之處,但是除了宗教,當地還有其他的人文面向,生活面向,習俗面向,這些種種可能同樣異於自己過去的家鄉,但是可能更吸引他,得到他的欽慕.也就是說作者並沒有在此宣告,這兩種文化的接觸上何者為高,何者為善,何者為優,而是從兩個長相相似最終融為一兩個心智思想見識似乎一致性個體的不同選擇,各自找到了他們覺得最適生活的地點,空間,與環境.

     一如之前閱讀所得知的"邊疆現象",它就是一種混血,一種雜交現象,可以說它是多元,也能說是某種雜亂,而與邊疆現象最不能相容的便是"原","純"這種概念,因為這兩種概念講求排他性,除卻不"純"非"原"生的一切事物.問題在於究竟該如何定義何謂"原"?從人類大歷史中我們了解到當前的所謂"原"也過就是從某個時期移居到此的某種生物暫留現象,在那個時期之前,它就是外來,非原生,是經歷的時間的考驗,與環境,與它者交錯,交媾而持續變化繁衍出當今被認為的"原"生,所以所謂的"原","根"本質上的就是一種混血後的長期穩定現象,只是日後忘卻了自己的出身而已.因此,先與後,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都只是一種相對應的概念與說法,它們所屬的文化也從來都不是一種永恆不變的原始狀態,而是經常的透過個體的文化,DNA的交流與融合,衝突而生的.因此戰爭,政治爭奪,固然會產生力量的大小而使某方被壓抑,管制,甚至消滅,但往往是總會偷偷留下某些值得對方欽慕與學習的部分,繼續延續下去,如此便是邊疆現象的真正情況,也是"我"與霍加兩個個體在此文本中所各自代表的個體與總體的意思.而蘇丹,那位政治人物的代表,則是非常的清楚這種邊疆現象帶來的問題,與力量,可以利用它來強壯自己的勢力,擴張自身的領土,地位,打壓異己,或是藉機牟利,一方面靠著異族異文化的優點強壯自身的文化,一方面利用對異族,它者文化的恐懼心理,吸收凝聚效忠自己的個體力量,形成強大的假性"原"始或原生的國家,部落,或是民族主義.

      藉由霍加言行的表現,作者試圖呈現出土耳其文化可能存在某些缺憾或是真正落後於現代性的問題,比如蒙昧,殘忍,無知.文本設計出如猜測動物生產數,後代性別,瘟疫的撲滅時間,戰場的勝負預期,任由星象師心證且缺乏依據的預測來為君主解惑,而君王竟以此施政,除了好玩的景象,也充滿了對統治者的嘲諷.霍加看到宮廷內部的奪權鬥爭,對外戰事的變幻不定,瘟疫大規模的爆發,十幾年就在紛亂中這樣過去了,這使得霍加心緒不寧,焦慮,憂鬱.他以為自己看透了蘇丹,這個只喜歡狩獵和豢養野獸的君王是個白痴,而蘇丹周圍的那些人簡直就是笨蛋的集合,於是霍加對於政局,對於土耳其,對於"他們"都陷入了深深的失望."看到星辰用運行卻不去思考,對於要學習的事物,會先問有什麼用?感興趣的不是細節,而是大概,他們都一個樣的笨",這便是作者於此對自身文化糟粨的疑慮,後採取了一種影射,自然是政客自取敗亡,蘇丹被罷黜.霍加求助於"我", "我"的回答是"這是必須自己解決的事情,別人幫不了他,他要思考的是他自己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的他的那個原因.".而"我"曾經書寫自己的過去給了霍加一些啟示,而在這一過程中,他獲得了力量.

      而最後的一幕,當從義大利遠來土耳其尋找"我"的老人透過朝向後花園的窗子向外望時看到的景象,正是"我"所寫的書中記憶裡威尼斯家裡的樣子.是的,"我'在此落戶定居成了霍加,當然那包含了"我"的現在,與過去所有他習得的觀念,知識,文化都將在這裡生根,並繁衍下去,這也便是邊疆現象真實的呈現,是文化交流,匯集,衝突,合併若干各種可能現象中的一種.相同的,變成"我"的霍加在威尼斯想必也將走向其中的一種發展路徑,其後各有機緣與定數.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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