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的大飢荒：1958-1962年的中國浩劫史(Mao’s Great Famine: The History of China’s Most Devastating Catastrophe)
與毛澤東有關的著作非常多,基本上對岸出的不太考慮,手邊先前有兩本,一本是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Mao：The Unknown Story),作者張鴻,另一本是MacFarquhar與Schoenhals的毛澤東最後的革命(Mao’s Last Revolution),這一本毛澤東的大飢荒是近期的,作者Frank Dikötter,是個專於中國近代歷史研究的學者,故本書雖以文學大獎書促銷,但它有學術著作的嚴謹性,並不是單純灑狗血玩文字的作品,也因為如此,太多統計數字的某些內容對一般人來說略嫌枯燥.
不知是否是本地觀點的老毛印象影響太深入,或是這個題材也讀過一些,這本書對我似乎沒太多衝擊,說來這是不應該的,即使作者指出1958~1962年有4500萬人死在這場大饑荒中,也好像覺得那是理所當然,怎麼也算不上新知或收獲,不過轉念一想,如果是因為想再度看一次老毛多麼荒唐,愚昧,殘忍,權謀,當初不會買這書,不如轉念,從底層回望一下這種集體化下的個體悲劇,看一下那些在高壓下折磨,在虛假中尋求上位,在旁門暗道中偷搶拐騙,在投機觀望中搖擺踟躕,在間不容髮的氛圍中換氣偷生,那種種不同的人們,這許多苦難可能源於對老毛個人權力,臉面,與心情的維護,或是某個理想性意識型態的實踐,或是一種無意義的政治對抗,而我閱讀這本,也可能只是對某些言必稱公平,人民,正義,與假性烏托邦,實際在為階級對抗施力的那些政治人物,或評論者的一種自我警戒.
"人吃人,狗吃狗,老鼠餓到啃磚頭",這是一個在河南信陽叫李大軍的人常掛在嘴邊的話,即使到了今天,有看對岸報導經驗的人,還是會常聽到以"自然災害時期",這個用來替代大饑荒的字眼,遑論在1958年,別說能公開講有人餓死,連說餓這個字都是忌諱,都可能被打成右傾保守主義的時代,那李大軍竟是因為是精神病患,才被默忍有這個言論自由,因為公社幹部當他的話是精神患者的喃喃囈語,不當回事. 餓,是一事,餓,不能說餓,餓,要超負荷勞動工作,餓,要開會聆訓,餓,可以吃蟲,可以吃樹皮,草根,可以吃砂,吃土,可以吃動物屍體,甚至吃人的屍體.這是1958~1962年在這個國家中普遍的影象,有幹部諷刺農民,說他身材吃的跟毛主席一樣,毛可不是瘦子,這農民也看似發胖,但其實是因長期饑餓導致水腫病.
故事的起源是權力問題,是面子問題,也是空想的政治議題,1957年5月赫魯雪夫宣告蘇聯能在15年內能趕上美國主要商品牛奶,肉類等的產量,一貫瞧不起他的毛澤東也不落後:我們要在15年趕上英國;主要指標是鋼鐵產量,他認為鋼鐵產量代表的是國家工業化程度,他說現在我們年產520噸鋼,15年後能達到年產3000~4000萬噸,赫魯雪夫說蘇聯能在15年內超過美國,他認為中國15年內應該可以超過英國.因此,大躍進開始了.
1958年冬,老毛在一系列的會議上攻擊周恩來等反對他經濟政策的高層,它要推行自己的群眾運動加速農村集體化,要求增加工業與農業指標,"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慨好省"的口號成為路線.但毛可能不是什麼工業專家,但滿腦子都是各國鋼鐵產量的數字,要超過英國意味著要超過它的年度鋼產量,在各地數以幾十萬計的小高爐被建起,從白天燒到黑夜,把夜晚的天空照到通紅,運動的非常熱烈,但結果卻很悲慘,多數土高爐生產能用的鋼不到三分之一,成本是現代煉鐵爐的兩倍,同時每噸鋼還要多浪費噸煤,3噸鐵礦石,與40名工人,根據統計,光1958年大煉鋼鐵的損失是50億人民幣.
缺糧,一般民眾吃不飽,一則來自弄虛造假,放衛星,另則來自不科學的急功近利.為了達到老毛農業增產的赭標,許多地方縣委競相宣告稻米每畝地產量創新高,老毛要來參觀,就將其它地方的水稻拿來參觀路線上補種,看上去密密麻麻結滿穗的水稻,其實是假象.而為了增產,採用深耕密植,每畝地本來用30~40斤的稻穀重植,有的改成2000~3000斤的稻穀密植,土壤的養份很快就吸光了,隔年完全不能再種植,使的糧食減產,但是因為已經謊報了高產量,隔年收不到足夠的糧食上繳,就只能從給人民的份額中扣取,加上公社化之後人民全無私產,沒有糧吃,自然就有人因此生病,死亡,但是光是如此並不可怕,因為各地高報的數字,中央認為糧食太多,下令許多農地修耕,農民轉當工人,國家又大量出口糧食換取工業設備.造假下一連串效應,使得一般的饑餓轉成大饑荒,而作者在本書,主要就是以為主題,談論一切相關的議題,包括,對工業,農業,貿易,自然環境,人類住房等的全面毀壞.
有一個記錄片的畫面是這樣的,一個中年大叔,一手拿鍋鏟,一手拿臉盆,拼命的敲,畫面下一格跳到在電桿上的麻雀,不安的飛去,再飛去,隨著一群婆婆大媽拿著棍棒追趕的身影,畫面跳接到在地面翻滾自撞瀕死的麻雀.大躍進時期,除了鋼鐵產量做為進入工業化國家,糧食展出也是一個重要的目標,配合增產,必需除四害,蟑螂,老鼠,蒼蠅是禍害,麻雀吃糧,也是該除的四害,因而全中國大範圍全面抓麻雀.成過豐碩,百萬以上麻雀被抓,但是麻雀減少後的另一個回饋就是蟲栽肆虐,失了天敵,蝗蟲肆虐,僅1961年的湖北就有15%的稻米進了蝗蟲的肚子.
蝗災很簡單就被解釋成"自然災害",但背後的成因是人禍,另一個自然災害是水患,大躍進期間,除了展開全民煉鋼外,一個重要的工程就是各地興築水庫,水渠,運河,但是修築的工法落後,水庫的基底不穩,潰壩事件頻生,許多新建水庫甚至沒有洩洪渠,灌漑用水渠不尊照自然法則修築,反而尊從領導幹部美觀,整齊的要求,至導引功能差,大雨一來,無法發輝排洩功能,使水患頻傳,加上因為煉綱需要樹木做燃料,各地樹林遭大面積砍伐,自然環境破壞殆盡,地表大面積鹽鹼化.
糧食增產,興修水利,鋼鐵增產,這些都是有利民生的經濟活動,何以每一個項目都落到不進反退的悲產結果,原是大躍進,卻成大躍後!?當人們開使質疑,當幹部開始質疑,對老毛而言,這不是檢討大躍進對與錯的問題,而是一種對他個人挑戰的問題,是嚴重威脅他權力的質疑.消除威脅最好的辦法是殺雞儆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先犯我,我後犯人",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的彭德懷做為抗美援朝的英雄,就在1959年的廬山會議上提出質問,而被老毛拉下馬,"資產階級民主派"與我們無產階級是不同路的,這位戰功彪炳的元帥就這樣失去一切政治地位.以彭德懷的地位尚且如此下場,其他人自然不敢再說,各省的主要黨政負責人更是一味的擁護大躍進所有主張項目,這些人欺上壓下,更是直接造成人民大量死亡的直接劊子手.1962年1月,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召開的工作會議上,劉少奇公開發言表示,農民目前的困境,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人禍的說法一出,氣氛變得緊張,毛暴怒了,對他的醫生說"他說有天災有人禍,這種說法本身就是禍害",但毛沒有對外表露這種不悅,直到4年後,他發動文化大革命,直指劉少奇,大家才看到這種我後犯人的厲害.
本書最終章,作者在死亡數字正確與否上做了討論,個人認為這對學術研究有其意義,但讀者並不必拘泥於此,雖然說分章說理略為呆板,但本書從對農業,工業,貿易,住房,自然破壞的描寫,社會上可見的各種荒謬現象,人際疏離,親屬關係剝解,上欺下瞞,小偷小摸,離鄉背井求生,到弱勢的兒童,婦女,老人在大饑荒當下所面臨的慘狀生活,皆有生動的描寫,個案層出不斷,甚至於交待了這種時代下,暴力,權力,恐怖統治的各種異類,凡是守住傳統道德的人都活不了,活下來的人又是一個思想被清洗的怪模樣,極其諷刺,亦有其警惕的效果,是一本題材老掉牙卻還能讀的書,有興趣者不妨一試.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