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與權力(The Cash Nexus：Money and Power in the Modern World, 1700-2000)
前一本的貨幣崛起,我們已經知道那並不是一本單純的金融史,這本金錢與權力也一樣符合Ferguson作品特色,雖然是寫現代史上國家政權與經濟間的關係,但Niall Ferguson在導論中表示的,他原先只是想寫一本關於國際債券市場歷史的書籍,但在研究債券市場債權人與債務人的關係時,發現許多方面債券市場之所以有意義,在於它還與其它關係有關,特別是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關係,當選舉者與選民之間通常屬於默視的契約關係,還有國與國之間的關係,這些關係間運作的解構完全是建立在債券市場的弱化上,因為政治的不確定性解開了債權人與債務人間信任的紐帶關係,因而生成這本金錢與權力,英文書名取作The Cash Nexus比較合題. Ferguson透過歷史,對這些關係的研究,衍生出這樣論點的書籍. 要是沒弄清以上這個出發點,會被開篇花50多頁談歷史上的戰爭次數,國家軍費的衍生,發生戰爭年度的統計,史上直接或間接死於戰爭的人數的統計,軍費支出與國家總支出或經濟間的比例等枝微末節感到莫名奇妙,殊不知這就是債券市場源起真正原因,戰爭殺人與國家主權,君主專制,開明專制,強人獨裁,乃至現代民主國家,都先後成了這金錢活動主角,並不因為越文明越現代就減少了對債券的依賴,只是現代國家領導者也慢慢領會與其借錢來打仗,還不如借錢花在讓人民無所世事的福利政策上,更能保障統治地位的持續性,因此要說有什麼是不變的,就是透過金錢鞏固政治領導者個人權力而已,只是那些金錢不是政治人物付的,買單的是正我們這些平民百姓.
觀察次貸之後出版的趨向,首先當然出現釐清陌名商品,莫名事件的前後因果故事,接著就是討論金融市場危機的全球性影響與解決之道,跟著連帶對資本主義批評,或憂慮崩解的書籍上場,換到個人就是以不公平為主張的來挑戰個人精神,順著人們找尋解決答案的思路,於是,左派主張就上場了,看一下近期出現的書籍,多數帶著大量社會主義主張,甚至自號反動,將不同於他們言論的人一律掛上反進步,反改革,反動者的名號,稱這些反對說法是一種修辭,不過他們也很難自圓其說為了他們進步的美麗境界,動輒強調限制出售他人自由,而一但這種自由限制轉到進步者自身時,人們就看到這些人的另一方向修辭,大談階級壓迫,公平,,為了突顯其言真理甚至能跳躍街頭,而越來越合乎兩者三百多年以來的競爭,也符合選書編輯,書商,文人,社會評論者者,乃至政黨人士等主流意見族群的價值所在,主導這個社會大多數時候的話語權,但我們也會不解這種出賣個人自由,強迫社會上的人一定要過精英所定義的生活方式,真的符合這個多采多元世界的需要嗎?國家主義,集體主義下真的能有所謂的正義?公平?一個從事人文創作者能在想像空間中接受這種進步思維,但他們從未懷疑過這種主張可能會變成毀滅個人創作自由的元素嗎?還有在真空世界存在的分配正義,能在活生生的世界中,依照絕對科學主張,清楚的讓每個人都滿意?能夠準確找到一條明白的切割線,一清二楚?還是終究只是一場純粹哲思辯的文字遊戲關係而已?這本金錢與力以大量的歷史資料,談著政府支出,收入,與財政政策相關的國家數據,這些資料與作者的論述不一定能提供答案,但我們從其間能大體明白現代國家財政收支項目重心變動的歷史,與它所代表的意義,對於找尋答案的尺度能有基本的認識,不至於淪落為喊價式的投機試誤法,當然,某些時候比起尋找真理更困難的是,人類對某些事物的宗教信仰式主張,執著的僵固性更是毀滅人性的利器.
在貨幣崛起的心得中已談過Ferguson明顯有市場主張的傾向,自然不是走向左派論調,從政治與經濟過往的歷史中發現,雖然統治者能透收稅找到讓政府日常運作順暢的需求滿足,但面對突發戰爭,金錢的需求瞬間變得又急又多,此時常軌的收稅無法解決立即性需要,唯有透過發行債券,才能立馬滿足.但不論收稅或發行債券,政治人物鞏固權力的慾望無限大,但錢的來源卻不可能永不枯竭,至少債務不可能無限累積,且債券的購買方通常是較富有的資本家,地主,也可能藉機要求權力,加上人民不可能一直披稅而沒有反對,於焉,就產生了Ferguson指出的三種可能的社會問題.
1.是新古典經濟學者與馬克思主義者所談的階級對立,包括資本家,地主,勞動者間的矛盾與對立問題.
2.是基於財政支出所引發的階級對立問題,如公務員與納稅者間,債券持有者與福利受惠者間權力義務不對等的矛盾
3.基於債券發行引發的福利世代問題,一則是過度採用消費稅可能引發貧窮者的反對,因為其間財政政策的累退效果將加重窮者的負擔,一是若大幅的拖欠債務或透過通膨降低了實質債權價值將引起債券持有者的反對.
以上三種議題已非假說,它明白的正是當前的社會問題,且非本地此時此刻所獨有,事實上自1945以來,隨著國家所得增長,政府支出的增加,主要的歐美國家在過去四十年中都面臨著赤字問題,當經濟成長正向時,它們不會被放在焦點,一旦經濟面臨可能的崩解,蕭條,當國家財政收入來源面臨風險,卻依然需要同等乃政更大的財政支出時,它就是問題了,不足的錢從何而來?你不願多付?誰願意多付?那是稅的問題,這世代的人來付?,還是下一世代來付?這是債務問題.
在這些議題上歐美人早有經驗,不單是實質的財務技術面,連虛偽的政治面都處理的聰明多了.雖然龐大的國家債務早就是選舉上的話題,但絕對不會有執政方笨到宣稱這可能會是個破產問題,是個拿不到錢的問題.雖然大家都知道世代間的支付是個零合遊戲,現在不付,以後的人不是多付,就是收不到,而動態財政支付的觀念在於,現在人口與未來人口的世代會計帳淨收入,必需與未來政府購買與政府債務的現值一致,所以當前的赤字必需靠未來的財政盈餘逐步彌補,但是歐美政治人物的聰明在於世代會計帳根本與企業會計帳一樣,存在著變換會計科目,就能將斥字轉變成盈餘,也能在當下立即將難看的財政問題完全掩飾.所以當然可以對外宣稱,所有的政府債再多都能獲得解決,何況,事實上政府的負債存在著5種以上可以消除,賴帳的方式,過去幾百年來早就被歐美政府執行的非常徹底,所以我們不得不說膽敢宣稱國家的年金支岀,勞保支出可能破產的政治人物,實在是笨得可以,起碼他們該知道外國的政客都是怎麼幹的,或至少該看一下Ferguson這一本枯燥卻真實的書籍,被人稱為bumbler實在也不太冤就是了. 此時或許有人要質疑,難道歐美政府都不怕債務累積到完全不可收拾的狀態,壓低利率,通貨膨脹,乃至國家破產陷入絕境?沒錯,這方面來說它確實可能是個問題,以上的種種危險狀況都可能發生,不過歷史顯示不道德的國家賴帳一再發生,並不是希罕事,內債也好,甚至外債,能夠賴帳的案例屢見不鮮,南美,俄羅斯,甚至早期的中華民國都幹過賴帳的事,只有bumbler之人才不知道;國家破產,對於一個有任期限制的政府領導人或政治人物是可以犧牲,乃至完全忽略不必理會的議題,所有的政治人物都當它是此生不會發生的事,因為與當前政治權力在握相比,國家破產實在微不足道,也只有本地才會發生拿石頭砸自己腳的事,宣稱這個幾十年後才會發生的問題有現在解決的急迫性,人不把你當蠢蛋,那還找誰當笨蛋? 何況這麼多的政敵環伺,自掘墳墓也怪不得人,要說破產議題對政治人物還有什麼價值,就是做在選戰時,拿來當作攻擊的論點,執政或連任才是政治人物要的,除此之外,無人真心視國家破產與財政議題為要緊之事.
Ferguson直接挑戰經濟決定論,透過分析了西方近300年間經濟政治相互作用的基礎上,他得出了本書的結論,金錢並沒有推動世界的運轉,而是政治事件,尤其是戰爭,造就了如稅收機構,中央銀行,資本市場,證券交易所等現代經濟生活體系,此外,政治衝突涉及宗教,民族等非經濟問題,也推動了現代政治體制的演變,包括議會和政黨的演變,而政治事件和體制又往往控制了經濟的發展,也是導致經濟起伏的主要原因.Ferguson表示戰爭的爆發可能是為金錢,但更多是出於其他原因,包括社會性的,政治性的,需要不斷為自己尋找安全感,並滿足權力慾,戰爭由此而發生,人們為了戰爭的勝利,需要想方設法的去以最低的代價,最快的速度來籌集戰爭費用,當然,國家作為統治機器,稅收是其增加收入的首選,為增加收入就要壯大徵稅隊伍,但是徵稅需要經過議會批准,而且在一定的經濟規模下,稅收的增加是有限度的,如果過度徵收,則又可能激發政治動盪,得不償失,這樣,就必須以發行國債的形式從外部借款解決,那麼就有了管理國債的單位銀行,乃至央行,同時又催生了債券市場.由此,他提出了稅收機關,議會,國債,央行這樣一個四邊體制框架來解讀現代社會的經濟政治關係,來說明金錢是如何在政治,戰爭等因素下把整個社會串聯起來. Ferguson指出四邊體制國家存在一個最特別的問題,這個問題就是民主政體的選舉當選或連任與否與經濟成功存在必然聯繫的觀點是錯誤的,"笨蛋,原來問題與經濟無關",更多時候民選政府為了自身的政權,在制定政策時更多考慮的不是經濟本身,或者國家真正的需要,而是考慮如何通過操控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或故意製造事端來提高自己在民眾間的支持率,以贏得下一次選舉.接著他對全球化,民主化,種族問題,以及民主的擴張進行分析,與當下主流觀點認為經濟增長必然帶來民主,帶來幸福的思路不同,他引用了大量歷史資料證明,經濟增長和政治民主之間的依賴並不像人們以為的那樣強烈相關,民主體制下的政策有時會損害經濟發展,而經濟危機有時反而是促進民主化進程的好事.真實的世界中,先進國家直接稅的繳稅人遠比投票人多,這意謂很多人是只繳稅不投票,而熱衷於投票者往往是經濟能力較差的那一群,而政治人物追求的正是這一群的人,他們沒錢卻有票,想要讓政治生命延續,就要緊緊抓住這一群人的心理,很明顯這與提升國民經濟力無關,反而與直接發錢給這些人有關,而發錢給這些人卻未比能讓中產階級的人受益,是以很多人因此認為選舉是改變不了自身的經濟力,寧可不投票而專心於個人的經濟活動,甚至認為民主制度有害個人的經濟生活,因為國家讓經濟力較低的人完全給箝制住了,成了沒有個人自由彈性的沉淪社會.
從前一本的貨幣崛起到這本金錢與權力,從無窮信貸的角度到執政權力持續的推論,無處不顯出Ferguson表示出公權力,政府角色,政治議題對世間運作的影響更甚金錢與經濟影響力的論點,亦即不是主流社會所指控的全球化,金融,經濟自由化,資本主義是全球金融危機或市場運作失靈的元兇,反而是政治的,社會的,權力的慾望問題才是推動毀滅世界的主要力量.因此,個人會認為至少該理解作者寫作的基本立場與推論,才不致迷失在本書大量的歷史文獻與各類的財政統計圖表上,而一個結合經濟與歷史兩種學科來從事寫作的作者,Fergoson的表現不錯,雖然這是一本相對枯燥的書籍,立場也非主流,絕對不會有太多讀者,但能結合這兩種學科能擴張推論成這樣的大書,作者無疑算是成功了.
P.S 這本書有大量的統計資料,其中關於福利國家的公務雇員比例,所得稅率,支出收入要項等大量財政數據可以參考,從其初起到盛行乃至今時的演變,可以預期未來本地也必然走向大幅提高所得稅率,福利縮水的方向,這並非政治能力問題,歷史已經說明金融技術不可能有超能力讓幾分小錢衍生成能償付未來年金的金額,人們可能真的只是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充其量不過是挖東牆補西牆,或者提早花下個世代人的錢而已.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