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路中國(Country Driving: A Journey Through China From Farm To Factory)
讀這本尋路中國是源於近來看的另一本書,南京安魂曲;哈金,這名聽起來像外國人,卻是個標準華裔,在中國受完他的研究生教育,現居美國以英文寫作,評價與市場成績都還行,雖然他作品多數以中國為背景,讀者卻也不奇怪的要透過另一人翻譯把哈金的作品轉成中文;如果哈金純以中文寫作,我們還有機會看到他的作品嗎?這個問題或許沒有這麼簡單,不一定只跟作品有關.於是我想倒Peter Hessler,他長駐中國超過10年, 也能講流利的普通話,可是依舊沒有用中文寫作,出版社可能也只是基於Economist,,New York Times給予的評價決定爭取授權翻譯,而不是從書實質價值出發,相對的,何偉若用中文寫作,我們有機會看到這些作品嗎?作品本身反映的不見得只有書中的環境,也許包括書之外的,只是那個不見得是人們願意去正視的.
這本書寫的就是一些不被正視生活的實話,只是對書中的人,講這實話有難度,有的是主觀性的,因為無感,或者那不是他當前生活的目標,也或許在他這一生都不會出現,沒想過的;另一種是客觀的,沒有好處,只有壞處,明顯的實用主義,干我何事.我喜歡這本,作者用簡單清楚的事情,說感受不說教,接受傳統但不受制於它,入境問俗而不媚俗,國王沒穿衣服就是裸體,沒必要裝自己不笨,也許顯笨還比較聰明,可以看聰明的人到底懂多少,或者聰明的真相值多少,這個書在咱這不太受重視,標題的中國,怎看怎不正確的題材,對會掏錢買書的族群,直接跳過比較合適,也是本地近來一種特別現象.
人的流動,某些時候並不在群眾眼中,直到回饋發生,小部份人能有所覺; 尋路中國是一個外國人的觀察記錄,何偉(Peter Hessler)筆下的中國,跟這本繁體書皮很像,大片灰濛濛,皺皺禿禿,作者開一輛切諾基 7250(Jeep Cherokee),或一輛捷達,桑塔納,乃至城中常見的夏利,車頭與人群移動方向背道,留下的,離開的,車裡車外人想的不一樣,期待的也不同.書以三個主題組成,城牆,鄉村,工廠,其實講的是同一事,這些人離開這裡,去了哪兒?做了什麼?講一大群人的移動故事,或者一個國家,社會流轉的故事,地點,價值,文化,思想,交易,商業,人際,乃至環境,語言,親屬關係,階級,職業這許多的移動變化.
故事於追尋長城之旅開始,駕駛一輛後驅車,循著明長城遺跡,由北京一路西駛至肅北近新疆之地,沿路是在受人為遷移與自然環境侵襲雙重壓力的地帶,也是少數仍舊保持傳統人際存在感的地區,但像沙化近逼一般,這種傳統價值正被逐步淹沒縮小;臨近北京的三岔,作者藉著自己與一個中國農家的共同生活,具體而微的說出開放的變化,一個農民家庭三個成員的食衣住行育樂,一個長城邊小村政治的挑戰,一個臨近北京城鄉結合部的改變,一個外國人居住中國農村的撞擊;在浙江沿著金麗溫高速公路,一個新的工業開發區的誕生,推倒林立大山,一幢幢廠房升起,在一間只有十幾個工人的胸罩調節釦工廠,何偉看著廠主如何把空蕩的廠房變成製出100多萬個調節釦的工廠,看著來自安徽一家的民工生活,也看著一個民工如何靠著學習轉成技術工,最後自行創業;移動,定居努力,失敗則移動尋找新路,成功也要繼續移動,為了更好的路.
這些變化都在同一個目標,脫貧致富,這個目標不是太大問題,有問題的是副產品,這個副產品在中國尤其有意義.它是一種源於關係的,權力的,金錢的,人為的,無法制的.這種副產品交織出的中國社會的新風貌,喜歡的人只到光鮮,成長,新穎的一面,不喜歡的人只看到偷盜,粗俗,野蠻的一面,但真實是何偉筆下所表露生活中的那些問題,正是這個社會可能產生新動盪的危機因子,只是作者未如此擔憂,他只是輕鬆的把問題以生活中的事件交待; 其實,中國人本身未必不知道那些潛伏的問題,只要看一下樣板的反貪電視劇,錢權交錯,沒有人願意落後,只是電視劇終究不同於現實,戲劇上是正義的人獲勝,貪官最後都進了監獄,但實情是先富起來的那票人都存在"歷史包袱",權錢交易,現在興起的新富人一樣有相同的問題,於是大多數民工失望了,無力了,只能顧著自己,既然官方不能助我,自助還不行嗎? 於是包拯,狄仁傑,宋慈的故事一拍再拍,不知算不算普羅大眾心理治療的投射,可以說不可以說都是問題,信官方之言的人,別人不是笑他夠"二",就是SB,為官方辯解的還要扣上一頂"五毛"的帽子,怪怪的流行用語正說明一切,官與民的關係正籠罩在一層未穿的窗紙上.
於是,在河北一個大學生開車碾過人,被抓後高喊"我爸是李剛"(註一);在西安,音樂學院的大學生撞了車,下車看到倒在地上的電動機車與婦人,第一反應是拿起刀把婦人捅死,落網後道出原由,"因為怕農民難纏"(註二) ;在天津,一個記者下車扶起在分隔島旁跌倒的老人,得到的是法院傳票,老人告他撞人逃逸,到處有碰瓷,因而無人想做好事,寧可旁觀,也不要插手,怕被"賴"上,被"訛"上,公德缺乏還不打緊,人情與傳統全然顛倒,到處有拐賣婦女,兒童,錢換來的就是財產,在雲南,5個警察上門拯救被賣的婦女,得先避開村民,若被撞見了,即使是警察,全村民照打你不誤,所以廣東一個小妹妹在自家門前被車撞,沒有一個路人願意扶一把,或至少報個警.這已非單純以金錢污染作解釋,官與民,民與民,人與環境,人與社會,各種關係,都變味了,一種成長追求開始即已註定的問題,這種潛藏的怨念,可能正是這個國家面臨最嚴重的危險因子,而不是見得是單純的專制,集權,乃至單純的經濟發展問題.
小三,小資是近年本地電視劇的題材,內容不計,實際這是兩個中國慣用語,不管喜不喜歡,觀眾私下轉個彎就接受了,使用了;背景是許多無名幕後工作者在兩邊穿梭,帶去又帶來挑戰彼此文化與社會習慣的語言,觀念,與制度,基本是商業影響,潛伏的則是同樣的情境挑戰,而比起兩個名詞,偷渡來的觀念,語言習慣,乃至類似的劇情結構多到讓一般人無法想像,無感,很多時候只是基於人們不知道.我喜歡作者的態度,他不是偶然運用一個簡短的單一特例來寫情,他是用居住生活經驗來講這個大時代的故事,那些灑滿狗血的特例或許能以激情挑起閱讀者的心情,同感;但這書作者用10年的中國生活經驗,一個記者,特派,其實只是一個走在鄉間的一般人,外表或與能帶來某些採訪或相交的好處,但同時也是被提防的訊號,他以善良且溫和的態度與人相處,在普世價值下與人交往,沒有階級,學養,貧富,性別,或是立場的過多偏見,這書寫來真摯深刻,即使對中國沒有興趣的人,也不應該錯過這本書,.
(註一) 李剛為河北保定市某公安局局長,其子駕車撞傷人逃逸
(註二) 西安大學生藥家鑫開車撞倒機車,非但未將傷者送醫,還就地將其殺死,其稱與農民談賠償太麻煩,暗指農民是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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